按照道士安排,张德福认张吉为螟蛉义子,脱去奴籍,正式入了家谱。张府下人都尊称他为长公子,尊称张长弓是小公子。他们没有回扬州,而是直接去了西域。玉门关外,布尔罕叔侄带领着张家的驼队静静等待他们的小主人。
那年正是天宝四年。大唐皇帝李隆基正式册立儿媳妇杨玉环为贵妃,宠冠后宫。曾经的妻子变成后母,面对一日杀三子的冷酷父亲,寿王战战兢兢,不敢表现出丝毫不满。他有两个母不详的孩子,被强行送到一个隐秘之地抚养,不得与任何亲人接触。不过,杨玉环的娘家欣喜若狂,兄弟姐妹们一步登天,皆获赐宅第于京师,权倾天下,宠贵无比。其远房族兄杨国忠仪表丰美,言对敏捷,得诸杨引见,随供奉官出入禁中。一年不到,就进入朝廷中枢,成为肱骨重臣。
李隆基好大喜功,开疆辟土没有止境。大唐因此崇武,且国力正处于鼎盛时期。张吉从军,在姐夫高仙芝麾下任职。高仙芝把张吉当儿子看待,悉心教导栽培。张吉天生神力,武艺超群,勇而有谋,为人忠诚谦逊,淳朴谨慎,在军中很快声名鹊起。
张长弓慢慢接手父亲的生意。他仗义疏财,豪爽不拘小节,又学会六番语言,游走于草原各部落中,如鱼得水。
高仙草信奉道家。张家在扬州的观音山为她建了一所道观,取名仙草观。她修身养性之余,酷爱下棋。她棋艺精湛,为人好胜,酷爱清谈。道友香客来访,她技痒难耐,总忍不住与人较量一番,从无败绩,不过两年就名满扬州。
远在京城的皇帝听说她的名头,特地下旨召见。她没有辜负道士的精心栽培,面对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也毫不怯场,落落大方,从容应对,一举一动间,尽显名士风采。
李隆基大喜,与她对弈后,更赞不绝口,心血来潮,大笔一挥,写下“天下第一圣手”的墨宝相赠。
皇帝喜欢打马球,但对皇宫内马厩饲养的御马并不满意。在与高仙草闲谈中,得知她自幼寄养在张府,而张家世代养马,特别善于相马。于是对她说:“我想要好马很久了,不知道有谁精通相马之术?”
本以为她会推荐张德福,谁知她却说:“我听说当今的丞相李大人擅长相马之术。”
皇帝大笑:“我曾经与李首辅谈及他所学的旁门技艺,没有听说他精通相马之术。你从哪里得知的?”
“张姻伯曾经押送马匹到长安,每日在丞相府外等候召见。数月里,见丞相所用的马都是好马,因此知道丞相必然知晓相马之术。”
皇帝笑着转移了话题,暗地里却派密探打听真假。得知各地上贡的御马都要先经过李林甫挑选,挑剩的马才会送到皇宫马厩。再细察,马匹不过是冰山一角,所有给皇帝的贡品,最好的东西都被李府截留,其余的才会送到皇宫。
精明的李隆基深谙“以分治之”的权术,隐忍不发,却在与杨国忠玩樗蒲时漫不经心透露了不满。善于察言观色的杨国忠立即明白其中之意。
李林甫当初觉得杨国忠是个庸才无法威胁自己的相位,又因他是贵妃的族兄,于是刻意提拔他来对付政敌。可是,随着杨贵妃越发受宠,杨国忠也越发受皇帝重用,渐渐起了取代李林甫的心思。李林甫老奸巨猾,杨国忠屡次处于下风,如今见皇帝对李林甫起了戒心,喜不自禁。他得知是高仙草口无遮拦说出真相,于是以皇帝的名义嘱咐高仙草观察吏治,体验民情,遇事可直接上书禀报。
高仙草年轻气盛,眼见江南一带土地兼并日趋严重,大量农民流离失所成为了“逃户”。于是慷慨上书,信中臧否的官吏,均获皇帝准许。一时间,她凭一言即可左右江淮一带官员的升迁贬谪。作为对她的回报,朝廷让张家垄断了大部分军马的生意。
俗话说,运去金成铁,时来铁似金。高仙草七窍玲珑心,在受到皇帝接见时,趁机把哥哥高仙芝卓越的军事才能狠狠夸赞一番。彼时,高仙芝在安西四镇节度使田仁琬麾下任职,,但因异族身份一直未获得重用。多亏妹妹的举荐,他得到皇帝信任。
天宝六年(公元747年)三月,唐朝和西南吐蕃等交恶,皇帝派高仙芝出征攻打小勃律。足智多谋的高仙芝采用长途奔袭,分进合击的方式,以高超的山地行军技巧率领部队翻越帕米尔高原,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敌人面前,平定小勃律国,俘虏其国王。帕米尔以南地区的拂菻、大食及各胡族共七十二国大受震慑,纷纷投降归附。这些国家的归顺,有效遏制了吐蕃的前进,大唐的影响力扩展到里海以南。这场战争历时半年,于九月大获全胜,高仙芝成为英雄,接替上司任四镇节度使。张吉也因功被授任叠州戍主,并任四镇都知兵马使判官。
喜报传到扬州,全城轰动,再没人敢指着张德福的背影喊马贩子。
是时候算算旧账了。
年底,弱冠之年的张长弓随姐夫、兄长从大漠回到扬州过年。高仙芝、张吉骑马巡游扬州,百姓箪食壶浆迎接大唐的英雄。张长弓却坐在赌桌前,轻蔑地看着昔日的债主们。他们眼神恐惧,惴惴不安,摇骰子的手害怕地颤抖。
时间把那个瘦弱的少年,如过街老鼠的少年,打磨成威风凛凛的壮汉。西北的风刀霜剑给了张长弓百折不挠的意志和强健的体魄,即使隔着衣服,全身肌肉线条依然隐约可见。微微敞开的胸口,发达的胸肌犹如两座小山丘般隆起。
攻守易形也。
深谙作弊手段的张长弓,把一对寒光闪闪的短剑往赌桌上一插,冷冷说:“谁敢作弊,老子宰了他。”
荷官吓得直哆嗦。
扬州城大大小小的赌坊,都留下过张长弓的身影。他只赢不输,渐渐成为扬州城里大大小小赌坊的股东,单是抽水提成就赚得盆满钵满,人称扬州赌王。
他享受赌博的乐趣,也喜欢流连于烟花场所。嘴巴甜的像蜜,可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拍拍屁股就走,从不拖泥带水。他瞧不上这些庸脂俗粉,心里只有那位惊艳了少年时光的红衣少女。他常常想起她,派人四处打听,却毫无线索。
他和张吉回到学艺的道观。庭院松柏参天,地上积着厚厚的松针。道观坍塌了,残垣断壁里面住着狐狸一家四口。一别经年,道士再没任何消息,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二人洒泪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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