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弓一口茶喷到韩崇礼脸上,大笑不止。他无法想象娇滴滴的韩雪儿会干出这事,多半是嫉恶如仇的韩娇娇托名干的。
“你还笑!更离谱的在后头!”韩崇礼擦去脸上的水渍,说:“她令手下那帮老仆妇,当众询问被卖女子,是否愿意等前夫改邪归正。那些女子伤透了心,都不愿意再等。于是就在族人中挑选忠厚良善且有一技之长的鳏夫,在族人见证下当场婚配,结为夫妇。并立下新族规:女子前夫胆敢再去骚扰,族人可群起而杀之。如今,那帮鳏夫大都在逍遥苑的工地上干活,一文不花,白得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快活得干活时都唱歌,卖力得很!”
张长弓笑不出来了,良久才说:“这样也好,妓院干净了,不再有逼良为娼的记录。你不顾我多次警告,触犯众怒,早晚要出事。上次的暴动就是明证,幸亏韩崇靖兄妹生于官宦世家,谙熟律法,不然你我都将被暴民碾为齑粉。”
他看韩崇礼面如土色,问:“你怕了?”
“我……我当然怕。这几天我和我爹都装病躲家里。弓长兄,你可千万不要透露我们的关系,这可不是三十军棍能解决糊弄过去的。天伤星太厉害了,她一来,韩三娘子宝贝得跟心肝似的,言听计从,再不信我娘。如今的县府内衙,防范得针扎不进,水泼不进,我娘有事找高大娘,只允许在大门外见面,再不给踏入内衙半步。韩崇靖的衣食住都是韩雪儿亲手打理,不假手旁人。”
张长弓暗加赞许,一时的大意换来终生谨慎。他了解盛娘子的性格,浅笑问:“你娘就吞下这口气?”
“当然吞不下,气得天天在家扎小人出气。唉,韩崇靖要真中毒就好了,结果只是刚来蒲类引起的肠胃不适。他又拉又吐,没过几天就自己好了。”
韩崇礼捶胸顿足,张长弓暗里笑破肚皮,正待贬损几句,却听韩崇礼说:“谢天谢地,天伤星快要嫁人了,再不能打着韩崇靖的名头在蒲类横行霸道。”
张长弓只觉晴天霹雳,惊得差点拿不住茶碗,问:“什……什么么?”
韩崇礼得意洋洋,说:“蒲类只有我家知道此事,连韩崇靖、韩雪儿都蒙在鼓里。高将军在怛罗斯打了胜仗,大摆庆功宴。韩雪儿的两个舅舅、两个叔叔都参加了,他们素来不睦,互相给对方上眼药,使绊子,这次难得一致,见面后共同商议着为韩雪儿挑选女婿。各自看好的佳婿,居然是同一个人。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韩擒豹兄弟二人不日就会回来坐等聘礼上门。蒲类要准备嫁妆,所以我爹才急吼吼要配平账目。听说韩雪儿从学计数起,就开始管家理财了。账目若经她手,怕……”
“知道她的夫婿是谁吗?”张长弓急不可耐打断,脑袋里转过百千个念头。
“说来也巧,大水冲了龙王庙,这门亲事成了后,我们就是亲戚了。”
“究竟是谁?”张长弓咬牙切齿,恨不得掐住对方脖子逼问。
“你哥张吉张将军啊,韩雪儿成你嫂子,她是我族妹,我不就成大舅子了吗?哎,长弓,你要到哪里去?”
张长弓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深夜,烛影摇曳,高仙草手托香腮坐在书房,愁眉苦脸问:“打听清楚了吗?张长弓究竟去哪里了?”
醉归楼掌柜局促不安,垂手站立,愁眉苦脸说:“打听清楚了,有人看见他独自一人骑马出城门而去,再没回来。”
高仙草气得翻白眼,这个张长弓我行我素,率性而为不是一次两次了。她问:“他有交代什么话吗?”
“他让伙计转告,说他去找高将军了。”
“我……”高仙草勃然大怒,硬生生吞下骂人的话。她挥手让掌柜离开,愤怒地把桌上账簿横扫掉地,骂道:“张长弓,你想干什么?特地找我哥告状吗?”
高仙草不知道,当她为中毒的宋继儒寝食难安时,她的哥哥高仙芝正在怛罗斯与大食军队展开激烈战斗。
马匹多寡,常常能够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韩擒虎高度重视战马,为此重金聘请张德福养马,并让弟弟韩擒豹亲自监管。高仙芝曾为韩擒虎属下,颇得其真传。因而当宋婉儿把张德福之女张长英说给他为妻时,他欣然同意,并从中得到好处。
天宝六年(747年),高仙芝率步骑一万远征小勃律国。他听从张长弓的建议,破天荒允许士兵携带私马。此举不仅加快了部队行军速度,也减少了士兵伤亡。吐蕃军惨败,高仙芝活捉国王及吐蕃公主返回。此役后,高仙芝被提拔为安西四镇节度使。张长弓赚得人生第一桶金,其从韩擒豹手里赢来的牧场源源不断为高仙芝提供着优良战马。
高仙芝自此底气十足。天宝九年(750年),他再度奉命出军,用同样的策略,艰难远征车师国,俘虏其国王。又击破石国及突骑施。至此,其军旅生涯达到最顶峰。
天宝十年(751年)三月,高仙草和张长弓在扬州举行盛大婚礼。高仙芝获知侥幸逃脱的石国王子向大食国求救。虽不知道大食国意图,高仙芝以攻为守,决定先发制人。他来不及参加婚礼,就率领着三万人的大唐联军,于四月从安西出发。
大唐联军翻过葱岭,越过沙漠,经过三个月的长途跋涉,深入大食国境内七百余里,抵达怛逻斯,开始围攻。由于大食国早准备攻击安西四镇,在接到战报后,立即组织十余万的大军赶往怛罗斯城,双方在怛逻斯河两岸附近展开决战,激烈交战五天,打成平手。
简陋的行军帐篷里,灯烛煊明,恍同白昼,却寂静得出奇。高仙芝领着十几名将军,围着沙盘,正在商议夜袭计划。长途奔袭,必须速战速决,若打成持久战,唐军没法进行补给。
高仙芝凝视着沙盘,铁甲在灯光下闪熠不定,他十分犹豫踌躇,所有人都仰望着他英武的脸,静静等待他做出重大抉择。
突然,外面传来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众人正吃惊时,就见韩擒豹满脸是血,惊慌失措闯进来,大喊大嚷:“大人,大食军发动总攻,葛逻禄部叛变,我们被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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