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细雪,在车间的玻璃窗上凝结出霜花。
工人们围在报刊栏前,看着康生逝世的消息窃窃私语。
泛黄的报纸边角被翻得卷了边,有人眯着眼比较康生与董必武的讣告,却看不出个所以然,只隐隐觉得,最近逝去的领导人似乎格外多。
“可不只是上面的人,咱沟里的老辈人也走了好几个。” 一位老师傅裹紧棉袄,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都说天冷了,阎王爷开始勾魂了。”
那个年代,丧事办得低调,白布裹着的棺材悄悄抬出家门,除了至亲邻居,鲜少惊扰旁人。
可高文革和李风顺的决裂,却在厂里子弟间掀起了波澜。
周山追着高文革跑了两条街,鞋帮沾满泥雪:“你们咋就掰了?”
高文革踢开脚边的冰碴,鼻头冻得通红:“他整天神神叨叨,说些没边没沿的话,谁受得了?”
另一边,李风顺正缩在教室角落搓着手取暖,见周山过来,翻了个白眼:“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说的他嫌玄乎,他说的又无聊透顶,不一起走倒清净。”
周山掏出皱巴巴的报纸,指着康生的讣告:“这人是马列主义理论家,听说笔杆子厉害得很。”
李风顺突然来了兴致,往手心哈了口热气:“要我说,懂佛法才真厉害。《妙法莲华经》里写着,菩萨能化作比丘、居士各种模样度人,这才叫本事。”
“所以康生是菩萨变的?” 周山瞪大了眼睛。
“你咋钻牛角尖!” 李风顺推了他一把,“这是说转世投胎的门道。唐僧不就转了十世?谁知道他前九世是啥?说不定当过皇帝、做过神仙。”
“我信!” 周山一拍大腿,“不过书里没写他前几世的事。我猜啊,那十世得有上万年,那会儿地球可比现在热闹,人们坐着云车在天上飞,哪像现在,北风刮得人脸生疼。”
李风顺狡黠一笑:“你咋就笃定在地球?说不定是别的星球,外星神仙转世也说不定。”
“唐僧肯定在地球!如来罚他取经,总不能罚到外星球去。” 周山掰着手指,“我寻思,远古时候肯定有过超级文明,人们有能变大变小的武器,像金箍棒;还有呼风唤雨的法宝。后来天灾人祸,大多数人变傻了,剩下的聪明人就成了传说里的神仙。”
“那神仙后来去哪了?”
“神仙寿命长,可数量少、繁殖慢,近亲结婚几代,仙气就没了。有的神仙没办法,和傻子通婚,生出来的后代也成了凡人。反倒是傻子数量多、生得快,慢慢就成了世界的主宰。” 周山说得唾沫横飞,“现在人变聪明,就是傻子的脑子慢慢恢复正常了。”
“你这说法没半点根据!” 李风顺笑弯了腰,“照你这么说,蚂蚁、苍蝇繁殖快,它们才该统治世界?”
“你……” 周山涨红了脸,还想争辩,李风顺却摆摆手跑开了。
这场天马行空的对话,最终消散在呼啸的北风里。
同一日,吴权踩着积雪来到练武场。
葛根柱正带着孩子们清理场地,铁锹铲过冰层发出 “咔咔” 声响。
吴权看见葛根柱将砖头摆成十字形,掌心一扣就稳稳抓起,想起周山也曾练习过这招,时灵时不灵。
“师傅,我想学!” 吴权哈着白气凑上前。
葛根柱粗糙的大手覆在他手上,调整握砖的角度:“气沉丹田,力从地起。”
没过多久,吴权竟也稳稳抓起四块砖头,兴奋得脸蛋通红 —— 这下能回去和周山一较高下了。
此时的周山,正趴在桌上解算术题。
昨天吴权一句 “你打完脑袋变聪明了”,让他当了真。这会儿对着镜子反复端详,又翻出旧照片对比,越看越觉得自己眉眼间透着股灵气。
此后每天学习前后,他都要轻轻拍打脑袋,盼着能唤醒前世的智慧。
“又头痛了?” 妈妈端着热汤进来,见他不停拍头,满脸担忧。
周山慌忙放下手:“没事,拍两下就清醒。”
他不敢说实话,生怕父母知道自己曾被打破头的事。
1976 年 1 月 4 日,星期日,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
刘洪涛和冉然的婚礼在厂里家属院举行。
吴权带着弟弟吴伟凑热闹,院里挤满了人,瓜子皮、喜糖纸散落一地。
吴伟挤在人群里想看新娘子,却冷不丁撞上刘洪涛的目光。
那双瞪圆的眼睛在红色喜服映衬下格外吓人,吴伟吓得 “哇” 地大哭,转身就跑。
“咋回事?” 姥姥搂着抽泣的吴伟,心疼得直抹眼泪。
“哥,那新郎像吃人的妖怪……” 吴伟抽噎着,小脸冻得通红。
吴权挠挠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婚礼继续,唢呐声和哄笑声此起彼伏。
张美艺看着新人拜堂,忍不住埋怨身旁的李云顺:“你就不能改改年龄?厂里多少人都改了,就你轴。”
李云顺望着天边的残阳,大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年龄是啥样就是啥样,改了心里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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