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婵几分意外于萧晏川的出现。
牢狱昏暗,他身着玄衣,长身玉立其间,与周遭环境竟有种微妙的融洽。
不知他来了多久,看到多少,又听到多少。
其余人早已自觉地退到两侧,将中间空出来留给萧晏川,唯独方才气得上头的陈宝林没有意识到,这会儿竟直戳戳地立在萧晏川跟前,像是被吓呆了。
身旁侍女连忙拉过她,她也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连忙行礼:“嫔妾见过陛下。”
颤抖的声线暴露出她内心恐惧,而此时,方才一直没出面的吴才人已经悄无声息来到了林婉月边上,与萧晏川福一福身,简单将事情说了一遍。
陈宝林心中恨她就会见风使舵,一边又忍不住出声:“陛下,嫔妾……”
无需萧晏川示意,陈全已经命两人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敢对小婵姑娘动手,这个陈宝林在宫里的日子算是到头了,他不用顾忌什么。
陈宝林“呜呜”着,心底惊恐放大,求救似的望向林婉月。
奈何林婉月别过眼,一个眼神都不施舍于她。
那厢,吴才人已经陈述完毕。她讲得倒是客观,林婉月有些不满意,但想了想,又觉得这样更稳妥。
她敛去阴狠神色,上前柔声:“陛下您看,是那婢子冲撞在先,她毕竟是异族女子,嫔妾也担心她心怀不轨,谨慎起见,这才将人送来。若审问不出什么,她自然清白,也就能离开了。”
“可偏偏小婵姑娘无诏擅闯……方才还纵人对宫妃动手。”林婉月的语调里带了点夸张的担忧,“她如此嚣张,简直藐视宫规,更是连累了陛下您的声名。”
“嫔妾也是一片好心才前来劝阻,还请陛下明鉴!”
萧晏川瞥她一眼,便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林婵:“小婵,你来说。”
林婉月面色微僵,抓着棠知的手一紧,寸长的指甲几乎掐进棠知肉里,将后者痛得低低嘶声。
她全然不在意,只恨:陛下竟一点儿都不肯听她的话?
凭什么?!
林婵垂眸,迎着萧晏川冰冷的目光,还算周全地行了一礼,柔和嗓音平淡响起:
“回陛下的话,宫女阿玉无辜下狱,奴婢不忍见清白之人蒙冤,这才带人擅闯。奴婢擅闯之罪为真,但阿玉之罪,尽是无稽之谈。”
听她如此冷静淡然回话,其余人还愣了一下。
连林婉月都有些诧异地看去,心中嘀咕:
……又在耍什么花招?
她可还记得在行宫的时候,林婵是如何当着众人的面一通矫揉造作、无理取闹的。怎么这时候……反而不这样了?
林婉月没就此多想,她只觉得连林婵自己都承认是擅闯了,这罪难道还能躲得过去吗?
她压抑着喜色,佯作可惜:“陛下您看,嫔妾没有冤枉姑娘吧?姑娘自己都承认了,嫔妾当真是来劝说的。”
“只不过,只不过这事儿闹得这么大,虽然姑娘是救人心切,可到底坏了规矩,怎么也该罚一罚,不然日后这宫里各个都仗势欺人的,岂不乱了套吗?”
萧晏川顿一会儿,缓缓乜来,狱中隐隐的血腥味无端衬出几分肃杀之意,恍若玉面修罗。
“你的意思,是孤管教不周,让她仗势欺人了?”
林婉月被看得心中陡惊,连忙低下头:“嫔妾不敢。”
萧晏川收回目光,凝视着眼前玉容花净的小宫女,她如此平静,真是让他非常……
非常不爽。
他压抑着心底翻涌的阴郁,说道:“罚……自是要罚。”
原本还在害怕的林婉月听着,心中一喜。
果然,陛下怎么可能偏心至此!
吴才人却蹙一蹙眉,总觉得……陛下不应该这么容易同意。
而事实证明,吴才人的直觉才是对的。
因萧晏川问:“是何人提起要将宫女送进掖庭?”
林婉月一愣,下意识看向陈宝林,后者瞪大了眼,满目惊恐。
她只皱了皱眉,便毫不犹豫地将人推出去了:“是陈宝林。”
听这语气,万一陛下要罚,那就让这蠢货顶罪好了。
“陈宝林言行无状,挑唆上位,苛待宫人,依律……”
萧晏川慢条斯理说着,悠哉语气令所有人不寒而栗。
偏偏此时,他见林婵忽然抬眼望来。
倒映的烛火在她眸中轻晃,萧晏川轻轻眯眼,像是捕捉到什么信息似的,到了嘴边的“赐自尽”一停,变成——
“将她毒哑,打入冷宫,每日掌嘴两个时辰,抄写宫规,直至千数。”
陈宝林听着,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虽然早有所料,可林婉月全没想到会罚得这么狠,不由脸色难看:“陛下,这不妥吧。”
“陈宝林有错固然要罚,却也不必如此重刑……”
萧晏川淡声:“你在教孤做事?”
林婉月一抖:“嫔妾不敢。”
“但,若是……若是陈宝林犯错受罚,还请陛下公正,自也依律处置小婵姑娘。”
萧晏川轻呵:“为何?”
林婉月呆一呆:“她方才已承认擅闯……”
“是小婵糊涂,忘了孤已给过她口允,何谈擅闯?”萧晏川的声音里带了一点古怪的宠溺,让人听了后背发凉。
而他说着,竟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块帝王腰牌直接抛进林婵怀中,随后一笑:“小婵持有孤的信物,见此如见圣,不是吗?”
何止林婉月,连一直跟随着萧晏川的陈全都呆住了。
这…这……
这对吗?
林婵捧着那块白玉腰牌,白玉触手生温,她却觉得烫手。
她觉得待会儿回去恐怕…恐怕要遭大罪了……
林婉月被这相当不讲理的明晃偏袒惊到,不由失态:“陛下,这不合规矩!”
她试图挣扎:“且问那掖庭局令,小婵来的时候,何曾有过腰牌?明明就是她硬闯入内!”
局令瑟缩,心中叫屈:扯上他做什么?
顶着陈全警告的目光,局令口中发苦,上前一步小声道:“启禀陛下,小婵姑娘来得急,许是……许是奴才看走了眼,这才没发现姑娘带着陛下的东西。”
林婉月气急:“胡言乱语!”
萧晏川睨来,异常温声着,回答了她先前那个问题:
“林婕妤,孤,就是规矩。”
他勾起让人发憷的温柔笑意:“若你觉得不妥,孤这位子,让你来坐,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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