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的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临时指挥部的土坯房。陈长安站在军用地图前,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红圈,每一个都代表一座亟待接管的矿场。
"三十七个矿场,二十一种矿藏。"参谋长赵明远递过统计表,纸张边缘还沾着煤灰,"小鬼子撤得急,炸毁了七成设备,尤其是提升机和破碎机,几乎全毁。"
陈长安的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个黑点:"战俘安置好了?"
"按您吩咐,会采矿的编入技术队,其余的分去背矿石。"赵明远突然压低声音,"就是...阎长官刚发了通电..."
布帘猛地被掀开,机要员捧着电报冲进来,额头上的汗珠在晨光下闪闪发亮:"山城政府指责我军破坏抗战大局!说我们..."
陈长安扫了眼电文,冷笑一声。油印纸上"拥兵自重破坏政令统一"的字样被晨光映得发亮,仿佛在纸上跳动。他抓起电话摇柄,金属齿轮咬合的咔嗒声在寂静的指挥部里格外刺耳:"接三号矿场——对,现在就要听爆破声。"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震得屋檐上的冰凌簌簌坠落,在泥地上砸出细小的坑洞。陈长安把电报折成纸飞机,机翼上还残留着墨迹未干的批注。他轻轻一掷,纸飞机顺着爆炸的气浪滑出窗外,在晨雾中划出一道弧线:"听见没?这才是正经政令。"
屋外,几个正在搬运设备的工人抬头望向天空,纸飞机最终落在新修的矿车轨道上,被随后经过的运煤车碾成碎片。
黑石沟煤矿的日俘营飘着怪味——硫磺混着鲱鱼罐头的腥臭,还有未散尽的硝烟味。营房是用废弃的矿工棚改的,屋顶的铁皮在风中哗啦作响。
少佐松本正用靴尖碾碎煤块,突然被一片阴影笼罩。他抬头看见一个穿灰布军装的瘦高男人站在面前,腰间别着的不是手枪,而是一把锃亮的活动扳手,扳手柄上还缠着防滑的麻绳。
"你的档案说,战前是秋田矿务局的?"陈长安用日语问道,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松本瞳孔骤缩——这人的发音带着京都腔的优雅尾音,却让他脊背发凉。
"帝国军人拒绝为敌人工作!"松本挺直腰板,但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他。三天没吃米饭的胃部传来一阵绞痛。
陈长安对他的抗议完全置之不理,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说起了一些专业术语:“三号竖井的卷扬机,齿轮组模数 4.5,德国莱茵金属 1937 年制。”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一个锈蚀严重的齿轮,然后将其递到松本的眼前,不紧不慢地说道:“现在它卡死了。”
松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个齿轮吸引住了,他的手指甚至在不知不觉间微微动了一下——这完全是作为一名技术员的本能反应。陈长安似乎注意到了松本的这个小动作,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随即将齿轮像扔垃圾一样随意地抛给了松本。
那齿轮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最后准确无误地落入松本的手中。松本下意识地接住了它,金属的触感让他的手微微一颤。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中国军人的腰间还挂着一个竹筒。
那竹筒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筒身用毛笔写着“大阪 天神桥筋六丁目”几个字。松本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因为他对这个地址再熟悉不过了——那正是他家乡的商店街地址!
他的手指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竹筒,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的声音:“你……怎么……”
陈长安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淡淡地回答道:“去年炸军列缴获的。”说完,他迈步向前走去,留下松本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握着那个齿轮,仿佛它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然而,就在陈长安转身的瞬间,竹筒里突然传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那是十几种不同型号的轴承相互撞击所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是某种残酷的提醒,让松本的心脏猛地一紧。
长治城的谈判桌上,阎锡山的紫砂壶第三次续水。壶嘴冒出的白雾在两人之间织成一道薄帘。
"陈老弟,"他推过一纸批文,纸张边缘盖着鲜红的官印,"中央要调两个师协防矿区,毕竟矿产关乎抗战大业..."
陈长安的茶杯在"矿"字上洇出个褐色的圈。他抬眼看向窗外,正好看见阎锡山的副官在街角与一个穿西装的男人交头接耳,那人手里拿着厚厚的账本。
"阎长官,您家三姨太上个月刚收了日本人的煤矿股票吧?"陈长安的声音不大,却让满座哗然。
阎锡山的茶壶盖"当啷"一声掉在桌上,滚了几圈才停住。窗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矿区工人游行队伍,打头的举着被故意放大的股票交易记录,墨迹新鲜得能闻到味道。
"误会!都是奸人陷害!"阎锡山的胖脸上渗出油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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