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过老弟,这些年你最难忘的是哪段生活,他答说是在前院九十年代那段日子。依我看来,那些平凡的人和事始终会镌刻在大自然,老天至少是知道的。1993年的初秋,凉意渐浓,我坐在母亲家的小屋里,翻看着那本已经有些破旧的卦书。就在这时,一阵自行车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门被推开,我妹妹玉珍的儿子晓峰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
“二舅来了,我给姥姥送鱼来了!”晓峰笑着举起手中的塑料袋,几条活鱼,鱼尾还在不停地甩动,溅出点点水珠。
我连忙起身,接过鱼,惊讶地问道:“晓峰,你这鱼从哪儿弄来的?”
晓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道:“我去我大爷纪柏林的养鱼场了。大爷可好了,知道我来看姥姥,非要我给姥姥送几条鱼来,还说一直记挂着姥姥呢。”
听到纪柏林的名字,我心中微微一动。曾经,纪柏林也是单位里的一把好手,工作兢兢业业。可后来,因为他儿子出了些事,他就不再上班了,整个人也变得消沉了许多。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记挂着我母亲。
我赶紧带着晓峰去了菜园子母亲那里。母亲看到晓峰和鱼,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晓峰的手问长问短,还不停地念叨着纪柏林的好。看着母亲开心的样子,我也跟着高兴起来。
我和纪柏林在宝东县的住处距离不远, 过了几天,我正在屋里研究卦象,突然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竟是纪柏林。他看起来比以前苍老了许多,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
“久泰,我听说你会算卦,能不能帮我算一卦?”纪柏林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中满是期待。
我连忙将他请进屋,让他坐下。原来,他活动到了万丰粮库工作,还没有最后定下来,新的环境让他心里没底,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所以想来算一卦求个心安。
我拿出铜钱,让纪柏林按照规矩摇卦。看着铜钱在床上滚动,我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给纪柏林算卦,而且他现在的情况特殊,我希望能给他一个准确的结果。
算卦的过程中,我仔细地分析卦象,可越是分析,心里越是没底。书上说的那些理论,在实际应用中总是有些模糊不清,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取用神。但我还是硬着头皮,根据自己的理解,给纪柏林说了一卦。
纪柏林听了我的卦象分析,脸上露出一丝失望的笑容,连声道谢后离开了。可他走后,我心里却越发不安起来。我反复推敲刚才的卦象,越想越觉得自己取错了用神,这一卦,怕是算错了。
我满心愧疚,不知道该怎么跟纪柏林说。万一因为我的错误判断,给他带来不好的影响,我该如何自处?那几天,我寝食难安,一直想着找个机会跟纪柏林解释清楚,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纪柏林踩着脚步节奏走进万丰粮库的大门。红砖墙围起的大院里,装满麻袋的卡车轰鸣着进进出出,空气中飘浮着大豆特有的清香,混着机油和汗水的味道。
这是纪柏林第一天来此地正式上班,胸前的工作牌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他被分到收购组,跟着老师傅学习验粮、过秤、记账。虽说活儿累,但又能端上“公家饭碗”,纪柏林心里踏实。更让他惦记的,是老家自强村那些还没收割的大豆——弟弟纪万林家的地,怕是也该忙起来了。
入秋后,粮库下达了收粮任务。纪柏林主动申请回自强村,开着拖拉机载着磅秤和麻袋,跟着同事挨家挨户收大豆。村里的老少爷们儿见是自家兄弟,都热情招呼:“柏林来了!快进屋喝口水!”
到了他弟弟家,玉珍正在院子里晒豆子,见纪柏林带着秤来,脸色却不大好看。“大哥,咱们可先说清楚,我家豆子可都是挑着好的留的,可不能让我吃亏。”她擦了擦汗,把纪柏林拉到一旁。
纪柏林笑了笑:“弟妹,你放心。我给你保价,绝不让你家少一分钱。”他蹲下身,抓起一把金黄的豆子,在手里细细摩挲,“今年豆子收成好,粮库收价高,你就把心放肚子里。”
那两年,每到秋收时节,纪柏林都雷打不动地来帮他弟弟家打场,他姐姐姐夫也在种地,我三弟也在种自己的地,他们往往合伙一起干,这就支起了酒桌,有时一顿就是两杯半斤酒。玉珍有时还会煮上一锅热乎的玉米粥,吃的又败火又解馋。在村里收粮的日子,纪柏林也结识了不少城里人。他们开着小货车,在村口支起收购点,和粮库打起了价格战。
“老纪,跟我们干吧!”有个姓王的老板拍着纪柏林的肩膀,“粮库那点死工资有啥意思?跟我收豆子,赚得比你现在多好几倍!”纪柏林犹豫了一下,想起粮库墙上挂着的“诚信为本”的标语,摇了摇头:“我是集体的人,得守规矩。”
夜晚,纪柏林坐在他弟弟家的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星星,耳边是大豆入袋的沙沙声。他知道,这看似平凡的收粮日子,藏着多少人的生计与信任。而他,作为粮库的一员,更要守住这份沉甸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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