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秸秆在九月的风里沙沙作响,我老弟握着镰刀的手掌沁出薄汗,指节被粗糙的木柄磨得发红。玉珍站在田埂上直起腰,蓝布头巾下的眼睛眯成两道缝:"老弟,歇会儿喝口水?"
老弟抹了把脸上的汗,喉结动了动却没应声。眼前这片金灿灿的玉米地望不到头。
镰刀割进秸秆的瞬间,掌心火辣辣的疼。老弟咬着牙继续,直到听见玉珍的惊呼。低头看见指腹渗出的血珠,在枯黄的秸秆上晕开暗红的花。"快别干了!"她夺过镰刀,从口袋里掏出创口贴要给老弟包扎。
老弟往后退了半步:"不碍事。"这话刚说完,远处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我三弟骑着摩托碾过田埂,车斗里装满好吃好喝的:"二姐,听说你家还没收完?"他瞥见老弟手上的伤,眉头皱成个疙瘩。
"这算啥!"老弟脱口而出,声音在空旷的田野里显得格外突兀。玉珍的手僵在半空,三弟也愣住了。风卷着玉米叶擦过脚踝,痒痒的。老弟想起高考填志愿时,班主任说你们现在都是脑力工作的时代,可看着大学生毕业后四处碰壁的模样,老弟总觉得手里这把镰刀更实在。
那天晚上,三弟蹲在院子里擦摩托车,车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弟,你真打算年年帮二姐秋收?"他拧开矿泉水瓶,仰头灌了一大口,"我把地包出去了,每亩租金比自己种多。"
老弟望着天上的月亮,想起白天玉珍塞给他的月饼,香甜气还留在齿间。"城里坐办公室的活儿,不是谁都能干。"老弟捡起块石子扔进远处的草垛,惊起几只麻雀,"多练练力气,以后总有用得着的时候。"月光洒在晾晒的玉米堆上,金灿灿的一片。
八年秋收,老弟从笨手笨脚的门外汉长成能独当一面的汉子,玉珍的田地成了他的训练场。他往往都是跟着晓峰一起从万丰下来,坐外甥的摩托车。晓峰的儿子后来留在玉珍家哄着,晓峰更得多帮忙干活了。这时候大哥家的晓光也能干活了,老弟有一次去借农具,看见晓光累得趴在炕上,大嫂说累得不行了,才十六岁。要不就帮他二姑干活去了。老弟说人手够,哪能让他去?大哥家有几个女婿帮忙,后来的农活越干越顺手。有时候大哥家先忙完了,大哥拿着叉子来玉珍家搭把手。
1994年晓峰中考前夕,万丰镇的街道上热闹非凡。管道铺设的叮当声、村民们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随着最后一处水管的接通,这个小镇终于告别了挑水吃的日子。
晓峰的姥姥家也在这股自来水的浪潮中迎来了新变化。当水龙头里哗啦啦流出清澈的自来水时,晓峰的姥姥也就是我的母亲,笑得合不拢嘴:“这下可好了,再也不用跑老远挑水了!”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母亲打开门,只见乡里管自来水的老杜头站在门口。老杜头是个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汉子,嗓门儿特别大:“论辈分还得管你叫婶子,听说你们家自来水通了,我来看看,有啥问题赶紧说,我好给解决!”
“快进来坐,老杜,可好了,水流还挺大!”我母亲热情地招呼道。
老杜头走到院子,仔细检查了水管和水龙头埋设情况,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这下大家都方便了。以后要是有啥问题,尽管找我!不过我也快退休了,以后这事儿就交给年轻人啦。”
“这么快就退休啦?”母亲惊讶地问。
“是啊,干了一辈子,也该歇歇了。我打算在靠街面的地方开个照相馆,现在这玩意儿挺时髦,说不定能挣点钱。”老杜头笑呵呵地说。
“照相馆好啊,现在大家都爱拍照留个纪念。祝你生意兴隆!”
“借你吉言!”老杜头爽朗地大笑起来,“对了,我那大舅哥黄奇最近可能会来这边,他说想看看我爱人,就是他妹妹香莲,顺便也来瞧瞧你。”
“黄奇啊,好久没见他了。上次见还是1983年,那时候他还在宝东住。”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他现在在廊坊混得不错,不过还是惦记着老家的亲戚朋友。”
老杜头离开后,母亲的思绪不禁回到了过去。想起黄奇,她心中感慨万千。当年黄奇能在永久村当大夫,还是多亏了我老姨父——大队书记的帮忙。那时候,我家里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去找黄奇看病,他也确实尽心尽力,分文不收。只是后来,老姨家有事,他必定到场,而母亲家办喜事,他却总是缺席,这让母亲心里多少有些疙瘩。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夏天。一天,黄奇果然来了。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俨然一副城里人的模样。
“大婶子,好久不见啊!”黄奇热情地打招呼。
“哎哟,是黄奇啊,快进屋坐!”母亲赶紧迎上去。
黄奇走进屋里,上下打量着母亲,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大婶子,你这身体看着还挺硬朗啊!”
“哈哈,是啊,不硬朗怎么行,还有一堆事儿要忙呢!”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