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鞍放下卷宗时,烛火"噗"地爆出三尺高的青焰。火苗里浮出张少女的脸,左眼蒙着杏黄符纸,嘴角淌下的血珠在案几上汇成个"逃"字。
"大人!西郊出事了!"
衙役撞开房门,官帽上粘着团灰毛。赵怀鞍抓起佩剑冲出县衙,夜风里飘来焦糊味,混着熟地特有的腥甜。城隍庙前的空地上,十二具棺木围成圆圈,每具棺盖都刻着鼠头图腾。
"戌时三刻突然从地底冒出来的。"王仵作举着火把的手在抖,"属下亲眼看见......看见李屠户的尸身从棺材里爬出来......"
话音未落,最近的棺木突然炸裂。腐尸李屠户晃着鼠化的头颅走出,腹腔钻出八条沾满胎衣的鼠腿,獠牙间还叼着半截带符纸的桃木钉。
"结阵!"赵怀鞍挥剑斩断袭来的鼠尾,腥臭的黑血溅在官袍上蚀出蜂窝状孔洞。衙役们持着浸过黑狗血的铁链围上,却见腐尸突然自爆,血雾中飞出千百只无眼灰鼠,见人就往七窍里钻。
混乱中有人拽住赵怀鞍手腕。蒙眼游医不知何时出现在阵中,药童阿沅袖中飞出十二枚银针,钉住满地乱窜的灰鼠:"大人若想活命,即刻焚了这些棺木。"
"妖人休得惑众!"赵怀鞍剑指游医咽喉,却见对方蒙眼布下渗出两道血痕,"你与这些妖物......"
"寅卯相交,灰仙睁目。"阿沅突然开口,符纸下的右眼亮起青光,"这些棺木是引路的香烛,等十二具行尸走肉聚齐......"她挥袖击飞扑来的灰鼠,"整座县城都会变成灰仙的产房。"
西北角传来瓦片碎裂声。赵怀鞍抬头望去,浑身长满灰斑的孕妇正在屋檐上爬行,隆起的腹部裂开血口,钻出的不是婴孩,而是纠缠的鼠尾。游医突然甩出铜铃,铃舌竟是半截人指骨:"酉时方向!"
阿沅腾空跃起,灰斗篷展开如蝠翼。她指尖银针刺入孕妇眉心,挑出团跳动的肉瘤:"第三个。"肉瘤在月光下爆开,溅出的黑血在地上绘出残缺的星图。
赵怀鞍挥剑劈开棺木,腐臭的棺液里泡着具女尸,腕上金镯与卷宗记载的失踪新娘一模一样。女尸突然睁眼,脖颈反折成诡异角度:"大人......救救奴家......"
"闭眼!"游医的铜铃砸中女尸天灵盖。阿沅甩出红线缠住尸体四肢,线头燃起青火:"这是灰仙的伥鬼,专诱活人共情。"
十二具棺木同时震颤。赵怀鞍夺过火把掷向棺堆,火焰窜起的瞬间,夜空中传来婴儿啼哭。阿沅突然捂住心口跪地,符纸下的右眼渗出黑血:"来不及了......"
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每个裂缝都钻出条覆满人脸的鼠尾。游医扯下蒙眼布,露出血肉模糊的眼窝:"请大人速往城隍像后取镇物!"
赵怀鞍冲进庙堂时,供桌上的城隍像正在融化,金漆剥落处露出鼠首人身的木胎。神像背后的暗格里,青铜匣子表面布满抓痕,匣内整齐码着十二枚带血的乳牙。
"放我出去......"匣中突然传出少女哭喊。赵怀鞍手一抖,乳牙滚落在地排列成北斗状,每颗牙根都钻出肉色触须。
庙外响起非人的嘶吼。赵怀鞍攥着青铜匣冲出,只见阿沅被三条鼠尾钉在照壁上,游医的铜铃碎了一地。十二具鼠化尸骸正在融合,拼凑成三丈高的怪物,脊背上凸起的人脸正是李屠户的模样。
"掷镇物!"游医嘶吼着扯断自己左臂,断肢化作青铜秤杆。赵怀鞍将乳牙撒向怪物,牙根触须瞬间暴涨,缠住怪物四肢。阿沅趁机挣脱桎梏,符纸下的右眼彻底化作竖瞳:"灰仙娘娘,奴婢来接您法驾了!"
怪物胸腔裂开巨口,吞下阿沅的刹那,整座县城的地面开始塌陷。游医突然狂笑,血肉之躯融化成鼠群,托着青铜秤杆飞向赵怀鞍:"三百年前的血债,该还了......"
赵怀鞍挥剑斩碎鼠群,青铜秤杆却顺势刺入肩头。秤盘上的婴手突然暴长,掐住他脖颈拖向地缝。千钧一发之际,怀中的青铜匣突然开启,十二道青光化作锁链缠住怪物。
晨光刺破乌云时,赵怀鞍在废墟中苏醒。方圆十里的屋舍尽数坍塌,焦土中斜插着半块褪色的"灰仙镇"匾额。王仵作一瘸一拐地跑来:"大人!西北三十里发现个游方郎中,带着个......"
"不必追了。"赵怀鞍摩挲着青铜匣内壁的抓痕,那里新添了道带血的指甲印,"传令各县,今后遇鼠患呈北斗状者,举火焚之。"
暮色降临时,新任县令在废墟中立起块无字碑。无人看见碑底钻出的嫩芽,叶片上的蜂窝纹路正渗出灰汁,叶脉里隐约可见游医蒙着眼的轮廓。百里外的荒野中,阿沅蹲在溪边清洗符纸下的右眼,水面倒映出的却是赵怀鞍批阅公文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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