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周明达的声音很平静,但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他从抽屉里摸出一盒中华烟,打开盖子,抽出一根烟,然后用金属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
随着打火机的声音响起,房间里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周明达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吐出一团烟雾。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你知道为什么那些混混只警告你,却不动手吗?”周明达的声音从烟雾中传来,“因为他们知道,真把你怎么样了,公安局第一个饶不了他们。”
说完,他又吸了一口烟,烟灰簌簌地落在了桌上的《安全生产责任书》上。林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责任书吸引住了,他盯着责任书末尾的签名,那字迹遒劲有力,和账本上克扣的工程款签字如出一辙。
林江的脑海中突然闪过父亲临终前的情景,父亲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艰难地说:“记住,当官的签字笔比砍刀还利……”
"回去吧。"周明达碾灭烟头,金属笔在文件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有诉求走正规渠道,别学那些上访户闹事。"
林江踉跄着退出办公室。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映出他佝偻的身影,像根被风雨压弯的芦苇。
五楼县长办公室的铜门牌泛着冷光。林江攥着门把手,金属凉意顺着掌纹爬上来。秘书小张正在给绿萝浇水,水滴落在接水盘,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县长去市里开乡村振兴会,后天才能回来。"小张没抬头,浇花壶嘴在叶间游移,"要预约吗?"
接水盘里的水漫出来,顺着桌沿滴在《信访工作条例》上,洇湿了"群众利益无小事"那行红头文件。
下楼时遇到水利局的老王。这位平日总拍着他肩膀说"小林前途无量"的老同志,此刻突然像见了猫的老鼠,抱着文件夹贴着墙根挪步,公文包里的紫砂壶盖撞出细碎的叮当声。
"王科……"林江刚开口,老王突然加快脚步,拐进楼梯间。拐角处传来急促的喘息,混着手机按键音:"李局,林江刚去找过周县长,您看……"
林江贴着墙根挪到楼梯口。老式铝合金窗框在风中摇晃,缝隙里飘来食堂熬中药的苦味。他看见老王对着手机点头哈腰:"放心,他翻不起浪……那账本不是已经烧了吗?"
正午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林江冲出大楼,踉跄着撞翻传达室的报刊架。卖盒饭的三轮车从眼前晃过,车漆上"黄焖鸡米饭"的贴纸翘着边,露出底下斑驳的"周黑鸭"广告。
他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瘫坐。几个退休老头在下象棋,棋子落在石桌上的脆响,和昨夜威胁电话里的冷笑声重叠。
林江猛地站起来,裤兜里的文件袋"哗啦"一声。远处市政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光,像面照妖镜。他想起溃坝那天,浑浊的洪水漫过堤坝时,那些芦苇秆在混凝土里翻涌的惨绿色。
"小林师傅?"
林江回头,看见经常在政府门口摆摊修自行车的瘸腿老张。老人裤管卷到膝盖,露出假肢的钛合金关节:"要帮忙不?我在这儿二十年了,哪扇门后头有狗洞都清楚。"
老张的修理工具有股机油味,和他父亲临终前身上的消毒水味道混合成奇异的气息。林江突然想起,父亲当年在机械厂当质检员,因为拒绝在劣质钢材检验单上签字,被"调岗"去看大门。
"别信那些穿官袍的。"老张用扳手敲了敲县政府外墙,"这楼盖的时候,钢筋都细得跟筷子似的。你以为他们真瞎?"
林江跟着老张来到后院。垃圾站旁边堆着换下来的下水管,锈迹斑斑的管壁上沾着发霉的茶叶渣。老张突然掀开块雨布,露出底下用粉笔画的箭头,指向墙角狗洞。
"监察组老陈每天下午三点来收文件。"老张压低声音,"从这儿绕过去,别走正门。"他塞给林江半包皱巴巴的中华烟,"我儿在工地摔残了,老板说是他自己不小心。"
林江摸到烟盒里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302室"。他抬头时,老张已经蹬着三轮车离开,车铃叮当声混着《兰花草》的旋律,在柏油路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监察组办公室的门没锁。林江屏住呼吸,听见里间传来打印机的嗡鸣。文件柜最上层摆着"廉洁奉公"的奖杯,旁边相框里的老陈笑容可掬——正是昨天在茶楼包厢里,和周明达碰杯的那个穿夹克的男子。
窗外突然响起警笛声。林江手一抖,账本复印件飘落在地。他看见老陈从里间出来,手里握着和他一模一样的文件袋,封面上用红笔写着"已处理"。
"小林同志?"老陈弯腰捡起账本,笑容像蜡像般凝固,"来找周县长啊?他刚去市里开会了。"
林江转身冲向楼梯。背后传来纸张撕裂声,老陈的打火机"啪"地迸出火苗:"这些废纸,该烧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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