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方?"李当归认出了这个曾在螭吻营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你既在当场,为何不出手?"
毕方把玩着指尖火苗:"我为何要出手?"
"那些人持刀行凶!"
"所以呢?"火瞳少年歪头,"弱肉强食本是天道。你救得了一时,救得了一世?"
李当归的剑尖微微下压:"螭吻军守的就是这一时一世。"
毕方突然凑近,李当归闻到一股焦糊味——不是柴火,更像是某种羽毛烧灼的气息。
"告诉你个秘密。"少年在他耳边轻声道,"那妇人的钱袋里,装着从孤儿寡母那骗来的卖身钱。"他后退两步,火光映出讥诮的嘴角,"现在,还觉得自己是英雄吗?"
巡逻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毕方的身形开始模糊,像被风吹散的余烬:"劝你多看看真相,小药师。"
最后一粒火星熄灭时,李当归才发现地上多了片烧焦的鸟羽,而歹徒们早已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巡逻队赶到后,李当归没有立即交出歹徒,而是先扶起了那位跌坐在地的妇人。
她约莫四十岁上下,粗布衣裙上沾满尘土,发髻散乱,脸上还挂着泪痕。
"夫人,您没事吧?"李当归温声问道,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向她紧紧攥着的钱袋——那是一个绣着金线的锦囊,与她的粗布衣裳极不相称。
妇人慌忙将钱袋塞进怀里,声音发颤:"多、多谢军爷相救!"
李当归想起毕方的话,心中微动,试探道:"这钱袋瞧着贵重,夫人是要送去何处?"
妇人眼神闪烁,支吾道:"是、是给城里亲戚的救命钱……"
就在这时,巷子深处传来一阵啜泣声。
一个瘦小的女孩踉跄跑来,约莫八九岁,衣衫单薄,赤着脚,膝盖上满是擦伤。
"娘!"女孩扑到妇人脚边,哭道,"求您别卖阿弟!他病快好了,真的!"
妇人的脸色瞬间惨白。
李当归的剑柄突然变得滚烫——不是毕方的火,而是他掌心渗出的汗。
赵小刀已经绑好了歹徒,见状怒道:"好啊!原来你是个拐子!"
妇人"扑通"跪下,泪如雨下:"军爷明鉴!我男人死在黑水河,家里揭不开锅了,小儿子又染了瘟病……"她颤抖着掏出钱袋,"西城张老爷说,只要把丫头卖去当婢女,就请大夫给娃儿瞧病……"
女孩死死抱着妇人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李当归的剑尖垂了下来。
他想起了百草堂里那些因战乱家破人亡的病患,想起姐姐常说的"世上最难医的不是病,是穷"。
"钱袋留下。"他最终开口,"带孩子回家。"
在妇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李当归解下自己的饷银袋,轻轻放在地上:"螭吻军医营明日会派人去你家。"
巡逻队押走歹徒后,李当归独自站在巷口。
屋檐上传来"咔嚓"一声轻响——毕方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正啃着一只烧焦的麻雀腿。
"现在明白了?"少年吐出一块骨头,"救一人,杀一人,世事从来如此。"
李当归抬头看他:"所以你宁愿冷眼旁观?"
毕方跳下屋檐,红衣在夜色中如残火明灭:"我只是在等。"
"等什么?"
"等值得我出手的'真火'。"少年一笑,化作漫天火星消散空中。
李当归回到螭吻军营时,已是子夜。
训练场的火把早已熄灭,唯有军师帐前还悬着一盏青灯。
灯影里,白泽正倚在竹榻上翻阅竹简,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道:"巡夜归来不先去交令,反倒跑来我这里——看来是心里有事。"
李当归抱拳行礼,犹豫片刻才开口:"先生,弟子今日……遇到了难题。"
白泽的竹简"啪"地合上,墨迹在简面上游成一句:
"剑可断铁,难断是非。"
李当归将今夜之事一一道来:歹徒行凶、妇人卖女、毕方冷语……说到最后,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剑柄:"若那妇人真是迫不得已,我阻拦她卖女,反倒害了她病重的儿子;可若置之不理,又眼睁睁看着骨肉分离……"
竹简突然飞起,在他额前轻敲三下。
"第一问,"白泽的声音如古井无波,"若那歹徒抢的是贪官污吏的赃银,你救是不救?"
李当归怔住。
"第二问,若毕方当场烧死歹徒,你拦是不拦?"
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下。
"第三问——"白泽忽然用竹简挑起他的佩剑,"若此刻要你在姐姐和全城百姓间选一个,你的剑指向何方?"
剑穗无风自动,李当归的掌心渗出冷汗。
白泽忽然轻笑,竹简展开成三尺长的画卷,显露出白虎城纵横交错的街巷:
"你看,每条巷都住着卖女的母亲,每个路口都有毕方这样的旁观者。"他指尖轻点,墨色晕染出更多人影,"螭吻军规教你'除恶务尽',可曾教过你分辨——什么是真正的'恶'?"
李当归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我……不知道。"
白泽拾起佩剑,突然划破自己的手掌。
血珠滴在竹简上,竟燃起幽蓝色的火焰。
"看好了。"
火焰中浮现出李当归今日的每一个选择:他斩向歹徒的剑,递给妇人的饷银,甚至与毕方对话时微微动摇的眼神……
"持剑者当如烛火。"白泽的声音在火焰中忽远忽近,"不求照亮世间所有阴暗,只需守住眼前一寸光明。"
火焰倏然熄灭,竹简上只剩八个滴血的篆字:
但行前路,无问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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