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内,炭火明明烧得极旺,空气却冷得像是极北的冰窟。
宁芙端坐在主位,寒螭剑横置于膝,指节一下一下叩着剑鞘,每一声都像冰锥砸在人心上。
白泽坐在她身侧,慢悠悠地煮着茶,眼皮半垂,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毫不关心——可李当归知道,这位智者的耳朵怕是比谁都竖得高。
"说。"
宁芙终于开口,声音冷硬如铁。
李当归眨了眨那双灰白的眼睛,刚要回答——
"——没让你说话!"她突然拍案而起,剑鞘"砰"地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一跳,"谁准你擅自离营?谁准你孤身入北?谁准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又猛地坐回去,抓起茶杯灌了一大口,结果被烫得眼角发红。
白泽适时地递上一块冰帕子:"将军,茶要慢品。"
宁芙一把抓过帕子按在红唇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继续交代。"
李当归的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他知道宁芙的脾气——她越是这样疾言厉色,越是说明她心里压着惊涛骇浪。
若她真的冷漠,反倒会一言不发,直接把他拖出去军法处置。
"是,末将知错。"他低下头,语气诚恳得近乎乖巧,"不该不告而别,不该擅作主张,不该……"
"停!"宁芙打断他,"谁要听你背军规?"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倾身向前,指尖几乎要戳到他眼皮上:"这眼睛怎么回事?还有那金纹,那影狩——你真当自己是俱卢族的预言之子了?"
帐内陡然安静。
白泽煮茶的手顿了顿,壶嘴飘出的白雾凝滞了一瞬。
李当归轻轻握住宁芙的手腕,将她的手指从眼前移开。
她的皮肤冰凉,却在被他触碰的瞬间颤了一下。
"那个夜晚,我去枯骨林埋葬那个俱卢女子和婴孩。"他低声道,"说法大师突然现身,问我——'若知己身可渡千万人,汝当何为?'"
宁芙的瞳孔微微扩大——她记得那一夜。
"我说,'虽死不辞'。"李当归苦笑,"大师却道,'死易,活难。汝当先见众生,方知何以渡众生。'"
他指了指自己的灰白眼眸:"入北境,染风霜,食血食,驯影狩——俱卢族的苦难,我必须亲身尝过,才有资格带他们走出绝路。"
白泽突然轻笑:"所以说法让你去做'预言之子'?"
"不。"李当归摇头,"大师只说……'当归时,方知归处'。"
宁芙猛地抽回手,站起身走到帐门前。
她的背影绷得笔直,声音却哑得厉害:"……荒唐。"
——解厄,非救一人,而渡众生。
白泽的问题像一颗石子,突然砸进平静的水面。
"你已觉醒神力了,是吗?"
李当归一怔,灰白的眸子微微收缩。
宁芙猛地转头看向白泽,又盯向李当归,寒螭剑鞘上的霜纹无声蔓延。
沉默良久,李当归终于开口,"吾之神力,名为‘解厄’。"
帐内的炭火"噼啪"爆响,火星溅落在李当归手背上,他却恍若未觉。
"俱卢大祭司在我眉心留下雪花印记时,我便隐约感觉到了。"
李当归指尖轻触额头,那里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冰纹。
"他们将我关在冰牢三日,寒毒入骨,却让我想通了许多事。"
宁芙的手指无意识攥紧剑穗——她记得李当归最畏寒,刚入伍时连初雪都要缩脖子。
"每夜入梦,总有声音在耳边重复——"李当归的灰眸泛起微光。“我也终于明白先生和说法大师之前话里的意思。”
"具体能做什么?"宁芙声音发紧,"疗伤?预知?还是……"
李当归摇头:"尚不清楚。"
他伸出手,腕间金纹如活物般游动。
一缕极淡的金色雾气从皮肤渗出,在空中凝成模糊的莲花形状。
白泽突然用茶匙敲击杯沿:"总有一天,你会知晓。"
李当归的指尖在沙盘上划出一道弧线,停在极北之地的边缘。
"俱卢族不是天生的侵略者。"他的灰白眸子映着炭火,显得格外深邃,"他们只是被逼到了绝境。"
宁芙抱剑而立,寒螭剑的霜气在地面蔓延成细小的冰晶,但她没有打断他。
"极北的永冻荒原正在扩张,猎物越来越少,冰窟一座接一座崩塌。"李当归的声音低沉,"他们举族南下,不是为了征服,而是……求生。"
白泽轻轻放下茶盏:"所以大祭司才孤注一掷,哪怕牺牲老弱也要攻破紫金关。"
"是。"李当归点头,"但她心里清楚——就算攻下紫金关,也到不了白虎城。"
"三十六子中,巴图为首的十三人早已厌战。"李当归从怀中取出一枚狼牙符,放在沙盘上,"七十二女里,云苓和她的姐妹们一直在偷偷救治妇孺。"
宁芙突然冷笑:"所以我们要供养敌军?"
"不。"李当归直视她,"是给他们一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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