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对话平淡得如同白水,却让汀兰心头泛起奇异的温暖。
她想起那些江湖儿女轰轰烈烈的传说——月下剑舞、血书盟誓、生死相随——竟都比不上此刻少年指尖沾着的药香。
或许...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这个念头像只莽撞的麻雀,突然撞进她筑满防线的心房。
汀兰被自己吓了一跳。
她行走江湖,剑下败过的青年才俊能排满玉罗城主街,却从未有人让她多看一眼。
如今竟对着个补丁少年胡思乱想...
一片当归叶飘落在她肩头。
还未等拂去,少年的手已经轻轻掠过她的衣襟。
那动作谨慎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指尖隔着粗布传来的温度却烫得惊人。
"沾上了。"少年小声解释,耳尖微微发红。
他掌心里躺着片青翠的叶子,叶脉上还挂着晨露。
汀兰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这个动作让两人同时僵住——某种奇异的感觉顺着相触的皮肤窜向四肢百骸。
"你喜欢我吗?"
这句话脱口而出,锋利得像她藏在枕下的短剑。
少年如遭雷击,猛地抽手后退,却忘了身后是药架。
陶罐碰撞的脆响中,他踉跄着跌坐在晒药的竹席上,打翻的当归片如雪花般纷扬。
"我...你..."少年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手忙脚乱去接空中飘落的药片,"这、这个..."
汀兰从石碾上跳下,一步步逼近。
她走路的姿态不像穿粗布衣的姑娘,仍像是那个一剑光寒十九州的剑客。
少年手足无措地往后蹭,直到背脊抵上药柜。
汀兰俯身,长发垂落如幕,再次开口问道:"你喜欢我吗?"
少年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闻到她发间沾染的忍冬香,看见她眼中自己的倒影——像个被逼到绝境的兔子。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胸腔里疯狂跳动的东西,快要撞断肋骨。
药铺突然安静得可怕。
晾晒的药材停止摇晃,连窗外的麻雀都噤了声。
只有被惊动的尘埃在阳光中飞舞,像无数细小的星辰。
少年喉结滚动。
他该说什么?
说每个为她熬药的深夜,说偷偷改过三次尺寸的新衣,还是说那些被藏在药书扉页的、不敢示人的诗?
他当然喜欢她,可他只是个穷小子。
汀兰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看见少年眼中翻涌的情绪——纯粹得让她心尖发颤,又炙热得几乎要将她灼伤。
她忽然伸手捧住少年的脸。
掌心有常年握剑的茧子,蹭在皮肤上微微发痒。
少年瞪大眼睛。
他看见汀兰的脸在放大,看见她垂下眼帘时颤动的睫毛——然后所有视觉都被剥夺了。
唇上传来陌生的柔软。
这个触碰很轻,像蝴蝶掠过新雪,却让少年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汀兰的嘴唇比他想象中凉,带着薄荷的清新,而当他无意识抿唇时,尝到一丝属于江湖人的铁锈味——是她常年咬唇留下的痕迹。
三息。
或许五息。
这个生涩的触碰结束了。
分开时少年才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
他大口喘气,耳膜鼓动着雷鸣般的心跳声。
汀兰的鼻尖也泛着红,但眼神依然明亮如剑锋。
"北方女子..."她拇指蹭过自己下唇,"遇到心上人比较直接。"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若你没这心思,就当..."
话音未落,少年突然扑了上来。
这个拥抱毫无章法可言。
他的手臂箍住汀兰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折断。
鼻梁撞上她的锁骨,疼得眼眶发热,却死活不肯松手。
汀兰先是僵住,随后发出一阵闷笑——笑这个连拥抱都不会的傻小子,笑他发抖的手指,笑他埋在肩窝里急促的呼吸。
"轻点..."她环住少年单薄的背脊,指尖触到凸起的肩胛骨,"我伤口还没好全呢。"
少年立刻放松力道,却没松开分毫。
他的声音闷在汀兰衣襟里:"...喜欢。"
"什么?"汀兰故意逗他。
"喜欢!"少年猛地抬头,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
汀兰用吻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这次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带着某种宣告意味的深入。
少年起初僵得像块木头,直到汀兰轻咬他下唇,才突然开窍般回应起来。
当归的苦涩与薄荷的清凉在唇齿间交融,分不清是谁的味道。
晒药的竹匾被撞翻,草药撒了一地。
但谁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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