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在案几上漫开,形成一幅诡异的图案——像极了火灾那夜的天象。
静姝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李怀璋的指节在药铲木柄上咯咯作响。
这把平日用来挖草药的工具,此刻被他横在胸前,铲面映着跳动的火光,像面残破的盾牌。
"退后!"他头也不回地对妻子低吼,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嘶哑,"别过来!"
汀兰的骨剑在鞘中震颤。
她能一剑挑翻三个围攻者,可腹中突如其来的绞痛让她不得不弯下腰——这孩子正在疯狂踢打,仿佛感知到外界的危险。
"砰!"
第一记拳风袭来时,李怀璋的左颊瞬间肿起。
那是个使判官笔的玉面书生,曾经为汀兰写过"云想衣裳花想容"的诗句,此刻笔尖却淬着毒。
"你也配?"书生第二笔直取咽喉。
药铲堪堪格挡,木柄"咔嚓"裂开细纹。
李怀璋踉跄后退,后背抵上汀兰的肩膀。
血腥味在口腔蔓延,他吐出一口鲜血,却仍死死钉在原地。
人群如潮水涌来。
有使软鞭的镖局少主,有玩飞刀的赌坊东家,甚至还有两个曾经被汀兰救过命的江湖客——此刻他们眼中跳动着同一种扭曲的光,仿佛打倒这个穷郎中就能证明什么。
"汀兰你看清楚!"有人踩着李怀璋的脊背狞笑,"这就是你选的男人?"
一根包铜的棍子砸向李怀璋膝盖,骨裂声清晰可闻。
他跪下去的瞬间,仍用身体为汀兰筑成最后一道屏障。
鲜血从额角流进眼睛,世界变成模糊的红色,可他透过血色看见——汀兰哭了。
那个曾经一剑光寒十九州的女剑客,此刻泪如雨下。
就在第二波围攻即将到来的刹那,街角突然传来陶罐碎裂的脆响。
"欺负老实人算什么本事!"
卖豆腐的陈婆婆不知道从哪里冲了过来。
她佝偻的背影像只护崽的老猫,满是皱纹的手高举捣衣棒。
那棒子还没碰到人就被踢飞,可她直接扑到李怀璋身上,用身体挡下一记铁拳。
仿佛被这声呐喊惊醒,整条西市突然活了。
门窗"砰砰"打开,无数黑影抄着家伙冲出来——卖炊饼的王叔挥舞擀面杖,酒肆伙计抡起长板凳,连平日最胆小的绣娘都举着绣花针往前挤。
"李大夫给我娘治过腿!"
"汀姑娘上月救了我落水的娃!"
"狗日的以多欺少!"
石块、臭鸡蛋、甚至晒药的竹匾雨点般砸向那群"英雄豪杰"。
有个总来讨糖吃的黄毛丫头,竟然爬到树上往下面丢石子,准头奇佳地打中周慕汀的罗盘。
混乱中,李怀璋被人七手八脚拖到安全处。
他肿胀的眼皮勉强撑开一条缝,看见汀兰被几个妇人围在中间,有人给她垫褥子,有人递热水,最让他揪心的是她裙摆上那抹刺目的红——不是血,是某个大娘匆匆解下的红腰带,说是能辟邪保胎。
那些追求者虽然疯狂,但也知道不能动老百姓。
大雪降临,也浇灭了百草堂的火。
似乎这场混乱即将结束。
雪片落在李怀璋开裂的嘴唇上,融成淡红色的水珠。
他跪在焦土里,手中只剩断开的药铲——木柄早已折断,药铲变为两截。
周慕汀却不能这么算了。
"选吧。"他的声音从雪幕那端传来,"离开她,或者死。"
李怀璋的视野被血糊住大半,可他仍能看见汀兰被几个妇人护着——她在挣扎,腹部的隆起在粗布衣下剧烈起伏。
这个画面让他牙龈咬出了血。
"我偏要活!"
这声嘶吼不像出自文弱郎中之口,倒像某种困兽的嚎叫。
折断的两截药铲突然震颤起来,金属部分在雪光中泛起奇异的青芒。
汀兰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瞪大眼睛,看着丈夫手中那两截残铁开始融化、重组——长的部分如秋水延展,短的那截凝成新雪般的刃。
仔细看去,和自己的两把骨剑有些相似。
"消灾·涅盘..."
李怀璋以为自己幻听了。
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直接响在颅骨内侧。
周慕汀的罗盘突然疯狂旋转。
他优雅的面具第一次出现裂痕:"不可能!我算过你只是..."
风雪在刹那间静止。
李怀璋只觉体内气机轰然炸开,如洪水决堤,又如万壑松鸣。
那些被震伤的经脉,那些淤塞的穴窍,在这一刻尽数贯通——他的皮肤泛起一层青玉般的光泽,仿佛有古老的符文在血脉深处苏醒。
他忽然想起许多事。
想起汀兰第一次对他笑时,那双灰白瞳孔里漾开的金纹,像雪原上突然绽放的朝阳;
想起得知她有身孕那日,自己冒雨跑了三十里山路,只为采一株安胎的雪灵芝,回来时摔得满身泥泞,却还死死护着怀里的药囊;
他又恍惚间看到三个幼小的身影蹒跚学步,他们抓着晒药的竹筛当玩具,发梢沾着桂花糖的香气,追着风铃叮当乱响的影子咯咯直笑,妻子正躺在怀中,微闭着双眼,嘴角幸福的扬起……
这是他的家。
是他拼了命也要守护的人间烟火。
谁也休想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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