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西的匠神庙后,三十六个榫卯结构的斗拱正摇摇欲坠。老匠吴铁锤攥着断裂的木楔,浑浊的眼睛盯着梁架上的齿轮纹——那是师父陈柱亲手设计的“鲁班锁”结构,如今因年久失修,齿轮间的卡槽已磨出深沟。
“拆了吧,”监工的旧贵族嬴成冷笑道,“匠人还想建学院?不如趁早把地腾给太学博士们修文庙。”他腰间的玉璜撞在石栏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工坊里叮叮当当的锻铁声格格不入。
吴铁锤没有抬头,布满老茧的手指顺着齿轮纹路摸索。二十年前,师父在水力叠铸机旁教他认这道纹时说:“齿轮转起来,匠人的魂就续上了。”此刻,学徒们正围在破损的叠铸机旁,十六岁的林小锤正用青铜卡尺测量齿轮内径,鼻尖沁着细汗。
“师父,齿轮模数不对,”林小锤突然抬头,“这架叠铸机是陈柱大师三十年前改良的,当时用的是铸铁齿轮,现在该换精钢的了。”他袖口的工爵印随动作晃动,那是去年凭改良曲辕犁获得的五等工爵。
吴铁锤的手猛地顿住。精钢齿轮——正是师父临终前画在草纸上的改良图。他忽然想起那个暴雨夜,陈柱趴在病榻上,用炭笔在他掌心画齿轮:“铁锤啊,铸铁易脆,要换成百炼精钢,齿轮槽深三分,这样能量损耗能减两成……”
二、锈铁里的魂
嬴成的靴子碾碎地上的铁屑,正要再说什么,巷口突然传来车马声。八架载着青铜构件的辎车停在庙前,最前面的车厢上印着斗大的“工”字,正是百工署的标志。
铁蛋掀开车帘,腰间的锻铁围裙还沾着火星。他扫了眼摇摇欲坠的斗拱,忽然伸手扣住某根木梁的暗榫:“这是墨家‘七星锁’结构,当年陈柱大师在榫头里嵌了半片齿轮,寓意‘匠魂不散’。”随着他手腕转动,断裂的木楔竟自动卡入卡槽,斗拱发出“咔嗒”轻响,重新承重。
嬴成的脸色变了。他认得这个曾在太学震碎玉冠的铁匠之子,更认得他胸前晃动的三等工爵印——那是连贵族都难以企及的殊荣。“铁大人这是要抗旨?”他强作镇定,“陛下明令禁止私建学堂——”
“陛下明令禁止的,是阻挠匠魂传承。”铁蛋转身指向庙前的空地,百工署的匠人已搬下青铜构件,正是陈柱当年设计的水力叠铸机图纸。“匠魂学院不是私学,”他摸了摸腰间的锻铁围裙,“是全天下匠人供奉手艺的地方。”
三、齿轮与墨斗的对话
修复工作持续了三日。吴铁锤带着学徒们清理叠铸机的锈迹时,发现最核心的“能量传导轮”已断裂成三截。林小锤举着断件跑来找铁蛋,却看见这位传说中的工爵大人正蹲在地上,用炭笔在青砖上画着力学图谱。
“能量损耗在轴芯处,”铁蛋用墨斗弹出直线,“就像当年陈柱大师说的,齿轮咬合时会产生震颤,震幅超过三度,能量就会散进空气。”他忽然抬头,目光落在林小锤手中的断件上,“你师父没教过你‘以震制震’?”
少年愣住了。吴铁锤曾说过,陈柱晚年在研究“用齿轮的震动抵消震动”,但始终没留下完整图纸。此刻,铁蛋正用墨斗在砖上画出两个相互咬合的偏心齿轮,齿尖处刻着微小的弹簧纹——正是陈柱草纸上的未竟之笔。
“试试在轴芯嵌根青铜簧,”铁蛋撕下半片锻铁围裙,“就像给齿轮装个‘减震器’。”林小锤的手突然颤抖,他想起昨夜在师父枕下发现的残页,上面画着几乎相同的图案,落款是“陈柱绝笔”。
当青铜簧嵌入轴芯的瞬间,整个叠铸机发出嗡鸣。吴铁锤屏住呼吸,将浸过桐油的麻绳塞进齿轮槽——这是陈柱教他的“听声辨位”法。麻绳突然有规律地摆动,说明震颤幅度已降到两度以内。老匠人突然落泪,三十年前师父临终前的喘息,此刻竟在齿轮转动声中清晰起来。
四、万人献技的清晨
第七日破晓,匠魂学院的匾额即将揭幕。李岩的车架刚到巷口,就看见三百匠人抬着巨型齿轮模型走来,齿轮中心嵌着陈柱的锻铁围裙,边缘缀满各地匠人送来的工具:岭南的竹制织梭、西域的琉璃量尺、匈奴的骨制鞣刀……
嬴成带人堵在庙前,手中捧着御史台的弹劾状:“陛下,匠人结社建学,恐乱国法——”话未说完,李岩已接过铁蛋递来的锻铁夯锤,亲手砸向挡在门前的石礅。火星四溅中,他指向正在转动的水力叠铸机:“你可知这机器当年救了多少匠人?”
那是十年前的大旱,陈柱带着弟子们用叠铸机量产龙骨水车,在关中救下万亩良田。此刻,叠铸机的齿轮正将晨光照成碎片,洒在跪地献技的匠人身上。吴铁锤捧着修复好的“能量传导轮”,上面新刻的弹簧纹与旧齿轮的锈迹相映,像一道时光的伤疤。
“朕今日来,是要给匠魂学院赐一样东西。”李岩从袖中取出青铜师徒印,印纽是相互交握的两只手,一只握锤,一只持墨斗,“师徒三代同获工爵者,赐此印,可在天下工坊赊购材料,优先承接皇家订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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