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晚风裹着细沙掠过青禾镇的石板路,林夏攥紧手中的牛皮缰绳,望着街角倒塌的酒旗在暮色中飘摇。三年前随商队经过时,这条巷口还飘着新棉的清香,如今却只有紧闭的木门上钉着褪色的“织金坊指定供应商”木牌,在风中吱呀作响。
马车在“刘氏布庄”门前停下时,铜制门环碰撞的声响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寒鸦。开门的老掌柜看见她袖口绣着的并蒂莲纹,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北境纺织行会的暗记。
“深夜造访,多有叨扰。”林夏解下斗篷,露出内衬里绣着的行会徽记,“奉会长之命,带了些改良后的轧棉图纸。”老人颤抖的手指划过信封口的火漆印,突然将她拽进屋内,木门在身后重重合上。
布庄后堂的油灯被调成豆大一点,刘掌柜从衣柜夹层取出半匹靛青粗布:“三个月前,织金坊的人带着这种布来谈收购,说用的是‘飞天纺车’,一日能纺三斤棉线。”粗布上的经纬线细密得几乎看不见接缝,林夏指尖划过布料,触感却比北境最好的织机产出的还要柔软。
“他们不许我们看纺车,只让交三成利润换特许经营。”老人突然剧烈咳嗽,布满老茧的手抓住林夏的手腕,“上个月城西的王记布庄偷偷仿制,第二天就被砸了招牌,掌柜的被拖去织金坊当了苦工——姑娘,你可千万别...”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林夏吹灭油灯的瞬间,瞥见街角闪过几盏绘着金线织纹的灯笼。待脚步声远去,刘掌柜已是面如死灰:“是织金坊的夜巡队,最近查外来人查得紧。姑娘明日去西市找卖饴糖的周伯,他儿媳在织金坊当纺纱娘,或许能...”
第二天晌午,西市的饴糖摊子前,林夏攥着沾着糖霜的竹纸,听着周伯儿媳低声描述:“纺车有五根锭子,中间的铜轮会自己转,脚踩踏板就能换纱线粗细。”正说着,街角突然传来喧哗,几个戴青铜护腕的汉子抬着木箱经过,箱角露出半截漆着金纹的车轴——正是她在北境古籍中见过的“五锭连纺机”残图。
“跟上那辆车。”林夏将碎银塞进周伯手中,混入运送草料的车队。绕过三道街巷,朱漆大门上的金梭纹徽记在阳光下格外刺眼,两个腰间悬着短刀的守卫正往门洞里搬运木箱。
“劳驾借火。”林夏凑近右侧守卫,袖中滑落的羊脂玉佩在青石砖上蹦跳,守卫弯腰捡拾的瞬间,她看清了门内工坊里整齐排列的银黑色纺车——比传闻中多了两根锭子,底座刻着密密麻麻的齿轮纹路。
“看什么!”守卫突然推搡,林夏踉跄后退时,撞翻了身后装满棉桃的竹筐。就在她弯腰捡拾时,瞥见竹筐底部压着半张图纸,边角绘着的齿轮结构与北境失传的“七星纺车”极为相似。
“抓奸细!”尖锐的哨声突然响起,街角涌出十几个手持短棍的汉子。林夏转身就跑,却在巷口被绳索绊倒,膝盖磕在青石板上渗出鲜血。朦胧间,她看见为首的汉子举起的短棍上刻着金梭纹,突然福至心灵地大喊:“我是北境行会的技术使!来谈合作的!”
棍棒悬在半空落下。林夏被拖进织金坊偏院时,正撞见几个匠人围着台崭新的纺车争论。那纺车的锭子竟能自动更换粗细,铜制的传送带正将棉条精准送入纺纱口——比她预想的还要先进三代。
“会长有令,外来人先断三根手指。”守卫抽出腰间短刀,林夏闭上眼的瞬间,院外突然传来鸾铃声。绣着并蒂莲纹的马车直入偏院,车帘掀开,露出半张敷着珍珠粉的脸:“慢着,这人我见过。”
竟是三日前在茶棚偶遇的蒙面女子!那时林夏故意掉落的行会手册,此刻正从对方袖中露出边角。女子摘下帷帽,腕间金梭纹的玉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北境来的技术使?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拿什么换我们的纺车图纸。”
偏厅内,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林夏摊开随身携带的羊皮卷,上面画着改良后的水力脱脂机:“北境羊毛产量占天下七成,却困于脱脂效率。若能用贵坊的连纺技术改良...”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巨响,有人踉跄闯入:“小姐!军方的人带着新图纸来了,说要查封所有民用纺车!”
女子脸色骤变,抓起桌上的图纸塞入林夏手中:“从密道走!明日午时带着这个去城南破庙,找一个断了三根手指的老匠人。”门外传来铁甲碰撞声,林夏刚钻进暗格,就听见重物砸门的巨响,以及女子刻意提高的声音:“不过是个贩卖胭脂的胡商,值得这么大动干戈?”
暗道里霉味刺鼻,林夏摸着石壁上凸起的刻痕前行,突然脚下一空——竟是个直通工坊底层的天井。月光下,上百台纺车正在自动运转,传送带连接着二楼的棉花处理区,最中央的巨型齿轮上,赫然刻着北境皇室的星芒纹章。
她屏住呼吸掏出炭笔,刚画下齿轮结构,头顶突然传来皮靴声。“沈姑娘果然在这里。”男人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听说你扣下了个北境探子?军方的新式铠甲需要更坚韧的棉线,这些民用纺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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