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声停在寅时三刻,像被人掐断的琴弦。
沈清欢望着远处漫过来的黑影,喉间泛起解毒丹残留的苦腥。
那些本该鲜活的士兵,竟连情绪都如死水——她指尖抵在琵琶弦上,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领。
"清欢。"司墨的手覆上来,带着玄甲特有的冷铁温度,"刘将军带人来了。"
沈清欢抬头,见刘将军裹着染血的战袍奔来,身后跟着浑身是伤的孙勇士。
老将军腰间的虎符被夜风吹得叮当响:"那支援军打头的是魏先锋,宁王府养了十年的恶犬!
后面那个穿青衫的,是何军师,宁王最后一张谋算牌。"
"没有情绪波动的士兵。"沈清欢压下琵琶,"像被抽走了魂。"
司墨的指节捏得发白:"是宁王私养的死士,服了迷心散。"他突然攥紧她的手腕,"你用了天音琵琶多少次?
上回说...要耗三个月经期。"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沈清欢抽回手,目光扫过己方零散的士兵——玄甲军折了三成,刘将军的边军只剩半队。
她摸了摸琵琶腹上的云纹,那是白璃连夜绣的护身符,"司统领,刘将军,听我安排。"
三人凑到御道旁的汉白玉影里。
沈清欢的指甲在石面上划出浅痕:"孙勇士带二十个边军正面迎敌,只守不攻,引魏先锋追击。
司统领带禁军从西偏殿绕后,火油堆在第二道牌楼的栏杆下——等魏先锋进了御道中段,烧他退路。"
"那你?"刘将军皱眉。
沈清欢拨响琵琶,断弦发出裂帛般的颤音。
她望着逐渐清晰的玄铁重甲,唇角勾起冷意:"我给你们奏一曲《破阵乐》。"
夜风中飘来死士特有的腐药味。
魏先锋骑着乌骓马冲在最前,铁枪尖挑着盏血灯,映得他脸上的刀疤像条活过来的蜈蚣。
他仰头大笑:"沈乐女?
老子倒要看看,你这琵琶能弹出几个兵!"
"孙勇士!"沈清欢指尖重重扫过琴弦,激越的宫商角徵羽炸响在夜空。
孙勇士的刀疤在琵琶声里涨红,他挥刀吼道:"儿郎们!
跟老子砍了这恶贼的头——但别真砍!"边军们像被点燃的火把,举着缺刃的刀迎上去,刀枪相击的脆响混着琵琶声,竟比平时多出三分气势。
沈清欢闭起眼,音律如蛛网般漫向敌阵。
她能触到魏先锋的情绪:骄狂如沸油,正滋滋冒着"不过如此"的泡;何军师的情绪却像深潭,偶尔翻起警惕的涟漪。
"退!"她突然提高琵琶音高,商调转羽,带着几分仓皇。
孙勇士立刻踉跄后退,边军们"丢盔弃甲"往御道中段跑。
魏先锋的铁枪挑飞孙勇士的刀,仰头大笑:"怂了?
老子追——"
"将军且慢!"何军师的青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突然勒住马,眯眼望着御道两侧的汉白玉栏杆,"那栏杆下堆的是什么?"
沈清欢的指尖在弦上顿住。
她能感觉到何军师的情绪骤然收紧,像被踩住尾巴的蛇。
魏先锋不耐烦地回头:"军师多虑了!不过是些破石头——"
"住口!"何军师突然甩出袖中竹管,三枚透骨钉破空射向孙勇士的后心。
"小心!"司墨的声音从西偏殿方向炸响。
他带着禁军从廊下冲出,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手中的横刀劈落透骨钉。
沈清欢的琵琶声陡然变急,宫商角徵羽连成密雨。
她能触到魏先锋的骄狂开始动摇,何军师的警惕却如潮水漫上堤岸。
"撤!"何军师突然拔哨,尖锐的鸟鸣惊得死士们顿住脚步。
魏先锋的铁枪尖几乎要戳到孙勇士后颈,却被这声哨音生生拽住。
沈清欢望着何军师调转马头的背影,喉咙发紧。
那谋士的目光扫过她的琵琶时,竟带了几分刺骨的寒意——他,识破了?
御道上的死士如退潮的海水,眨眼间退回原处。
魏先锋狠狠啐了口:"军师你怕个球!
老子能砍了那小娘们——"
"闭嘴!"何军师的声音像淬了冰,"去查查汉白玉栏杆下堆的是什么。"
沈清欢摸出袖中最后半块蜜饯含进嘴里。
甜意漫开时,她看见几个死士举着火把走向第二道牌楼。
火光照亮了栏杆下的陶罐,映出上面醒目的"火油"二字——那是白璃连夜用金漆写的,说这样司墨点火时能一眼认清。
"军师!是火油!"死士的惊喊刺破夜色。
何军师的马鞭重重抽在地上:"退!
退到西市外围!"他突然转头看向沈清欢的方向,嘴角勾起阴恻恻的笑,"沈乐女好手段...但你以为,本军师只会这一招?"
沈清欢的琵琶弦在掌心绷得生疼。
她望着敌军如潮水般退去的背影,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何军师那一笑里,藏着比死士更阴毒的算计——她知道,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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