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麓词心录·第八十六章 夜市萤光缀心笺
小暑后第三日,云麓山下的夜市在暮色里醒了。煜明背着竹篓站在书院门口,看素秋将最后朵茉莉花簪在鬓边,月白纱衣上绣着的并蒂莲在灯笼光里若隐若现——那是她昨夜借着月光绣的,针脚歪斜却满是心意,正如三年前她送他的香囊,里面错把丁香当茴香,却让他在整个春日都闻着混了甜意的书香。
“明哥儿快看!”素秋忽然指向街角,只见卖糖人的老伯正用琥珀色的糖浆画凤凰,尾羽在夜风里牵出晶亮的丝。她眼睛发亮,像极了那年在城隍庙看见走马灯的模样,那时她拽着他的袖角说“这凤凰的尾羽,该用‘流霞裁作羽’来形容”,如今话音未落,已拉着他钻进了熙攘的人潮。
夜市的石板路浸着白日的暑气,却被沿街的河灯映得清凉。素秋在竹编摊前驻足,指尖抚过刻着荷叶纹的香囊:“记得吗?去年七夕,我们在溪谷放的荷花灯,你写‘心随灯影共沉浮’,结果我的灯被鱼撞翻了,你偏说‘是锦鲤贪看诗行’。”煜明望着她指尖划过的纹路,忽然想起当时她蹲在水边捡灯的模样,鬓角沾着的水珠比星子还亮,而他藏在袖中的定情玉佩,正刻着那晚的流萤与荷影。
行至街角药铺,素秋忽然停步。老掌柜正在捣制驱蚊香,青蒿混着艾草的气息漫出来,竟让她想起前年秋日,煜明在书院后园为她种的薄荷田。“要些紫苏和丁香吧,”她转头对煜明笑,“今年的香囊该添点新味道,省得你总说我去年缝的‘能熏跑半座山的蚊子’。”药铺的木柜在烛光下泛着暖黄,煜明看她认真挑选药材的侧影,忽然想起《七夕词》里未写完的句子——原来所谓人间烟火,从来都是她低头时的温柔,比任何词牌都更动人。
夜市尽头是片荷塘,夜风过处,千顷荷叶翻起绿浪。素秋忽然看见卖萤灯的货郎,竹笼里的萤火虫扑闪着,像把碎星揣进了纱袋。“那年在溪谷,你说‘流萤偷取天边露’,”她接过煜明递来的萤灯,看光点在他眸中跳动,“其实它们是偷了你的目光,才这般清亮。”话音未落,忽有流萤从笼中飞出,停在她发间的茉莉上,倒像是星辰落进了雪堆。
二人在荷塘边的木栈坐下,素秋取出白天买的彩纸,叠起荷花灯。煜明望着她指尖翻飞,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雨巷,她教他叠纸船,说“每只船都要载着心愿”,那时他偷偷在船底写“愿与卿共白首”,却被她眼尖发现,耳尖通红地把纸船放进了涨水的河道。此刻月光漫过荷叶,她叠的荷花灯已堆成小小的船队,烛火在纸瓣间明明灭灭,像极了她说话时闪烁的眼波。
“该写愿词了。”素秋递来细笔,墨汁在瓷碟里映着月影。煜明提笔时,忽见她袖口绣着的流萤图案——那是他去年生日时画的草图,不想竟被她绣在了衣上。笔尖落下,《夏夜词》的首句便带着荷香:“萤光缀夜荷承露,素手叠灯月作媒。”素秋读罢轻笑,在自己的灯上画了两只交颈的鸳鸯,笔触依旧笨拙,却让煜明想起初见时她在他诗稿上乱涂的小猫,如今想来,那些被她“糟蹋”的宣纸,反而是最珍贵的时光印记。
夜阑人静时,夜市渐收。二人沿着荷塘往回走,素秋忽然指着水中惊呼:“看!是并蒂莲!”只见田田荷叶间,两朵白莲并蒂而开,花瓣上的露珠在月光下滚成碎钻。煜明忽然想起《荷塘偶得》里的句子:“青荷有梦成双立,不羡鸳鸯不羡仙。”他转头看她,见她正伸手轻触花瓣,水珠溅在腕间,倒像是荷花替他吻了她的指尖。
途经石桥时,素秋忽然驻足。桥栏上刻着不知何年的情诗,风化的字迹里,“长相守”三字仍清晰可辨。“你说,百年前的人,是否也像我们这样,在夜市里牵着手走,把情话刻进石头?”她的声音混着蝉鸣与蛙叫,却比任何金石都更动人。煜明忽然取出袖中玉镯——那是用云麓山的雪水玉磨了整月的,镯身刻着 tiny 的荷叶与流萤,正是他们初见那年的夏景。
“原来你早有预谋!”素秋看着玉镯笑,任由他替自己戴上,凉润的触感漫过手腕,像把整个夏夜的月光都系在了她身上。煜明望着她鬓边的茉莉与腕间的玉镯,忽然想起《定情词》里的末句:“以光为证,以影为凭,此生长作画中人。”此刻石桥下的流水潺潺,载着他们的荷花灯奔向远方,而有些誓言,早已在相视一笑间,胜过了万语千言。
回到书院时,更鼓敲过三声。素秋将新制的香囊挂在床头,紫苏混着檀香的气息漫开来,竟比任何熏香都更安神。煜明在案头展开新得的澄心堂纸,将夜市的见闻研成墨汁——糖人的凤凰尾羽、萤灯的流萤光点、荷塘的并蒂莲影,还有她戴玉镯时耳尖的薄红,都在笔尖一一浮现。素秋倚在门边看他,见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肩头织成半透明的网,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在油灯下替她补衣的少年,如今竟能把人间烟火都写成了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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