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泗水河像块蒙了灰的玉,河面浮着层薄纱似的雾,沾在人脸上潮乎乎的。李琰扶着楼船的雕花栏杆往外看,手里的黄铜罗盘转得像走马灯,指针尖都快磨出火星子了。船头的老吴头往水里啐了口唾沫,络腮胡子上挂着水珠:"陛下您瞧这雾色,跟俺爷爷说的一模一样。他当年在漕帮当纤夫,常说泗水河底锁着周鼎,九根铁锁链子比水桶还粗,专啃木头船的龙骨呢。"
这话刚落,船底突然传来吱呀吱呀的刮擦声,像有把生锈的刀在刮船板。站在船头的李光弼猛地抄起丈二长的蛇矛,"噗通"一声扎进水里。等他把矛杆拽上来时,矛尖勾着半截黑黢黢的链子,链环上坑洼洼的,刻着些虫爬似的纹路。随船的杜蘅赶紧凑过去,他是弘文馆专门修史书的学士,鼻梁上架着副水晶老花镜,眯着眼看了半天:"这是西周的金文!您看这几个字,'子子孙孙永宝用',当年周天子祭天的时候,鼎器上常刻这话。"
李琰刚要开口,就见河心突然翻起个大水涡,咕噜咕噜冒了十几串水泡,三根水桶粗的青铜柱子从水里冒出来,柱身上缠着黏糊糊的水草,在晨雾里泛着青绿色的光。舱门吱呀一声开了,婉儿裹着件灰扑扑的狐裘走出来,她脸色本就苍白,被东边的日头一照,倒像是涂了层薄金。她扶着栏杆往下看,袖口滑露出半截手腕,腕子上戴着串沉香木手串:"陛下还记得《水经注》里写的'九磴莲花漩'吗?听老人说,当年徐福奉秦始皇的命令沉鼎,就在这儿立了三根定水柱。"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见一道红影"唰"地闪过,萧绾绾已经站到了船头。这姑娘平时总爱穿身红绸子衣裳,腰间挂着个鹿皮袋子,里面装的全是磁砂。她伸手从袋子里抓了把磁砂撒出去,那些细砂在半空里聚成条线,"嗖"地缠住了青铜柱:"别管是不是周鼎,捞上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船上的力士们立刻忙活起来,二十个人围着绞盘喊号子,"嘿呦嘿呦"地转着。青铜柱慢慢往上提,水珠顺着柱子往下淌,砸在甲板上啪嗒作响。当第三根柱子露出水面时,河底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像是打了个闷雷,整条楼船猛地往左边倾斜,甲板上的盆盆罐罐稀里哗啦全滚到了水里。老吴头死死抱住舵盘,额头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掉:"坏了!怕是触了河神庙的镇水兽了!当年俺爹说过,这泗水河底的老龙......"
"别慌!"王忠嗣大步走上前,他身上的明光铠擦得锃亮,腰间挂着柄鲨鱼皮鞘的横刀,"我带几个人下去看看。"说完他回头点了三十个亲兵,都是在黄河里泡大的,水性极好。众人脱了盔甲,只穿短打,腰里别着短刀,一个接一个跳进了水里。
水下浑浊得很,伸手只能看见巴掌大的地儿。王忠嗣拨开水草往前游,就见些亮晶晶的东西在水里飘着,像夏天夜里的萤火虫——那是萧绾绾撒的磁砂。李光弼跟在他身后,手里举着把陌刀,刀身宽宽大大的,在水里拨拉着水草。突然,刀尖碰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他心里一惊,凑近了一看,差点没屏住呼吸——那是具骷髅,身上缠着碗口粗的铁链,铁链子深深嵌进骨头里,骷髅头上还扣着个玉做的面具,眼睛和嘴巴的地方挖着窟窿,在水里泛着青白色的光。
"是西周的人牲!"杜蘅在船上急得直跺脚,他探着身子往下看,差点把老花镜掉水里,"《礼记》里写过'祭川沉璧',当年祭河神的时候,要把玉璧和活人一起沉下去。这些骨头,怕是当年殉葬的巫祝啊!"
他这话刚说完,就见骷髅堆里突然窜出个黑影子,足有一丈多长,浑身裹着亮晶晶的磁砂,脑袋上凸着两个灯笼似的眼睛,张开嘴就朝王忠嗣扑过来。水里躲不开,王忠嗣一扭身子,那东西擦着他的肩膀游了过去,尾巴扫起的水花打得人脸生疼。
"大帅,接着!"船头有人喊了一嗓子,扔下来个用油纸包着的物件。王忠嗣在水里翻了个身,伸手接住,撕开油纸一看,里面是面青铜镜子,镜背上刻着八卦图,边缘还刻着"镇军"两个字。他突然想起,这镜子是当年李靖征突厥时用过的,听说能镇邪祟。王忠嗣把镜子举起来,就着水面透下来的光一照,那团磁砂突然"轰"的一声散开了,露出底下一个巨大的祭坛,坛面刻着龟甲似的纹路,正中央立着个青铜鼎,有三条腿,鼎耳朵上铸着两条螭龙,嘴里叼着珠子,鼎肚子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仔细一看,竟是九州的地图。
李光弼性子急,一见着鼎就想上去摸,他把陌刀伸过去,刀刃刚碰到鼎身,就见鼎里"滋啦"一声喷出股黑水,所过之处,周围的鱼虾全翻了白肚皮,漂在水里不动了。杜蘅在船上看得清楚,吓得直拍大腿:"是阴腐水!《酉阳杂俎》里写过,周鼎在地底下埋久了,聚的全是阴气,见了活物就化成毒水!"
这边水里正乱着,那边含冰殿的地窖里也没消停。婉儿和萧绾绾被锁链捆在一口青铜棺材里,那锁链黑黢黢的,看着像铁又不像铁,摸上去冷冰冰的,还带着股子土腥味。棺材盖上刻着些红兮兮的纹路,仔细一看,竟是《黄帝内经》里的经络图,两人胸口各有个梅花形的烙印,正对着棺材上的"任脉督脉"两个红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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