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的眉梢动了一下。
他看着孙女,看着她拿着密卷,走向门口的背影,那份从容,不像是装出来的。
“站住。”
“官印是国之重器,岂是你说借就借的?”
狄莺停步,回身。
“祖父,您给我的,是一道必选题,而不是选择题。”
她将那份密卷轻轻放在身旁的空几上。
“林琛重伤,去不了。若放弃,线索中断,东宫的暗桩便成了心腹大患,日后不知会惹出多大的祸事。所以,这场文会,必须有人去。”
狄公端起茶盏,却没有喝,只是用杯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茶叶。
“那你待如何?派个人去,就说是大理寺少卿林琛?赵谦不是瞎子,东宫也不是傻子。一个新晋的四品要员,连张脸都对不上,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
“他们要见的,不是林琛的脸,而是‘大理寺少卿’这个身份。”狄莺的思路清晰无比,“文会请柬上,写的只会是官职,而非姓名。林琛初入京城,又骤登高位,见过他真容的人,除了狄府和宫里几位,寥寥无几。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一个顶着林琛名头的人,只要手持大理寺的公文,或是加盖了官印的信物,便足以证明身份。至于赵谦那边,更好办。祖父只需派人提前知会一声,就说林少卿奉命查案,不便声张,需低调行事。他一个礼部侍郎,难道还敢拦着大理寺办案不成?”
书房里安静下来,狄公拨弄茶叶的动作停了。
他抬起头,重新审视着自己的孙女。
这些弯弯绕绕,这些借势压人的手段,她竟能想得如此周全。
“人选呢?”狄公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打算派谁去,替他做这把刀?”
“阿七。”狄莺毫不犹豫地回答。
狄公愣了一下。
阿七,是狄莺身边最不起眼的那个护卫。平日里沉默寡言,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却是狄府护卫里身手最好、心思最细的一个。
“他够机灵,也够忠心。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存在感。”狄莺继续补充,“一个太扎眼的人,反而会引起‘天蝎’的警惕。阿七这样的,最适合在暗中观察。”
狄公久久没有说话。
他看着狄莺,似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同样聪慧、同样果决的妻子。
她们都有着一股不输男儿的悍勇和智慧。
良久,他从书案最下层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紫檀木盒。
打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方冰冷的黄铜官印。
“印,可以借你。”
狄公将印盒推到她面前。
“但你要记住,你今天借走的,不只是一方官印。是狄家的声誉,是太子的信任,是林琛的前程,也是你自己的未来。”
“输了,你什么都没有了。”
狄莺伸出手,稳稳地将那方印盒拿起。
入手冰凉,却沉重得烫手。
“我不会输。”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了书房。
西院的房间里,药味淡了许多。
林琛靠在床头,正在看一卷兵书,只是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书上,时不时会望向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门被推开,狄莺走了进来。
“你……”林琛刚一开口,就看到她手里捧着的那个紫檀木盒。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大理寺少卿的官印。
“祖父把‘天蝎’的案子交给我了。”狄莺走到床边,将印盒放在床头柜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她言简意赅地将赵谦文会、东宫暗桩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琛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不行!太危险了!”他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文会鱼龙混杂,‘天蝎’的人心狠手辣,你不能去!”
“我当然不去。”狄莺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徒劳的动作,“你也不去。”
林琛一怔。
“我要借你的名头一用。”狄莺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会派人替你去。但那个人,需要你的指点。”
林琛瞬间明白了她的计划。
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惊叹,还有一种全然的信赖。
“好。”他应下。
他没有再劝阻,当她做出决定时,任何劝阻都是无用的。
他曾许诺,他的刀,听她的号令。
如今,她要亲自来用这把刀了。
“我需要知道‘天蝎’的一切。”狄莺拉了张椅子坐下,神情专注,“他们接头的方式,惯用的暗号,成员之间有什么特殊的标记,或者行为习惯。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天蝎’行事诡秘,等级森严。下线的杀手,对组织知之甚少。”林琛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但思路却异常清晰,“不过,他们有一个习惯。”
“为了确认彼此身份,他们会在交谈中,看似无意地提及一种西域的香料,名为‘赤蝎尾’。这种香料气味辛烈,极为罕见,只有他们内部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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