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一场不大不小的雪,又将神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素白。
狄府的下人们已经开始清扫庭院里的积雪,动作很轻,生怕扰了主人们的清梦。
但西院的灯,一夜未熄。
当京兆府的捕快叩开狄府侧门时,狄莺已经换上了一身利落的胡服,正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
“小姐,京兆府来报,城中富商钱富,昨夜归家途中,暴毙于马车之内。”
管家匆匆进来,压低了声音禀报。
“仵作验过了吗?”狄莺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
“验过了。”管家回道,“说是常年饮酒,醉后中了风邪,不治而亡。家属也无异议,正准备发丧。”
一切都和预想的一样。
醉三日发作时悄无声息,死状与普通的中风或心疾暴毙几乎没有区别。
“知道了。”狄莺挥挥手,示意管家退下。
她走到床边,林琛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脸色比昨夜好了些许。
“京兆府结案了。”狄莺说。
“太快了。”林琛的嗓音依旧沙哑,“一个身家不菲的富商,死得这么突然,就算家属没意见,京兆府也该多查问几句。这么快结案,说明有人在背后施压,想把这件事尽快揭过去。”
“是王甫。”狄莺的结论和他一样,“他怕夜长梦多。”
“他越是想了结,我们就越不能让他如愿。”
狄莺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公文,上面还空着最后的落款和印鉴。
“我要以大理寺的名义,重验钱富的尸首。”
“理由呢?”林琛问。
“钱富与一桩陈年旧案有关,大理寺正欲传唤他问话,不料他突然暴毙,死因存疑,需大理寺介入详查。”
大理寺有权复查天下刑案,京兆府不敢有半句怨言。
林琛看着她,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只是问了一个实际问题:“你派谁去?阿七不能去,他只是护卫。大理寺的官员,你有信得过的人吗?”
狄莺沉默了。
狄公虽然位高权重,但大理寺内部盘根错杂,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对里面的门道知之甚少。贸然派一个不熟悉的人去,很可能会把事情办砸,甚至泄露风声。
“尸体,才是关键。”林琛提醒她。
“我们的目的不是查案,是做戏给王甫看。所以,验尸的过程和结果,必须做得天衣无缝。”
“你让派去的人,不必自己动手。他只需带上京兆府最好的仵作,当众验尸。但你要提前嘱咐他,重点要验三个地方。”
“哪三个地方?”狄莺凑近了一些。
“第一,钱富的指甲。”林琛伸出自己的手,“中毒而亡的人,即便表面看不出,指甲缝里会呈现出一种极淡的青紫色,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第二,让他用银针探喉。寻常探毒,只探腹部。但醉三日这种奇毒,会灼伤喉头,留下寻常人不会注意到的细微红肿。”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琛的声音更低了,“剖验。让仵作打开胸腹,仔细查看他的肺腑。中了风邪暴毙的人,肺腑通常是淤血之色。但中了醉三日,肺腑会异常的干净,干净得不合常理,甚至会呈现出一种被清洗过的淡粉色。”
这些细节,是寻常仵作绝不会留意,更不会记录在案的。
“这些东西,验出来之后,该如何说?”
“什么都不必说,让仵作把这些异常之处,原原本本地记录在验尸格目上。然后,将这份格目封存,宣称案情复杂,涉及机要,需带回大理寺详查。最后,把钱富的尸体也一并带走,收押于大理寺的停尸房。”
狄莺瞬间明白了。
“我明白了。”狄莺站直身体,“人选,我来想办法。”
她转身走出房间,叫来了阿七。
“去查一下,大理寺寺丞手下,有没有一个叫裴东的评事。”
阿七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阿七带回了消息。
裴东,三十出头,科举出身,为人耿直,不善钻营,在大理寺坐了五年冷板凳,一直不得志。最重要的是,他的老师,曾受过狄公的恩惠。
“就他了。”
狄莺提笔,在公文上写下“大理寺少卿林琛”的名字,然后取出那方黄铜官印,用力地盖了下去。
朱红的印泥,落在白纸上,刺目得惊心。
“阿七,你亲自去一趟裴府,将这封公文和我的信物交给他。告诉他,这是林少卿交办的第一桩案子,办好了,前程无量。”
……
东宫,内书房。
太子正在临帖,王甫侍立在一旁,小心地研着墨。
一个年轻的内侍,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在门口探了探头,又不敢进来。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王甫压低声音呵斥了一句。
太子放下笔,揉了揉手腕:“让他进来说话。”
那小内侍这才敢进来,跪在地上,声音发颤:“禀殿下,总管……京兆府那边传来消息,昨夜赴赵侍郎文会的富商钱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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