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元殿的圣旨是惊涛。
狄仁杰走出甘露殿时,殿外的寒风吹在他脸上,刮得皮肤生疼。他抬头望了一眼铅灰色的天空,那道旨意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含元殿,百官面前,当堂对质。
陛下这是不打算私下解决了。她将刀递给了自己,却也将自己和太子,一同推到了悬崖边上。要么,太子被这把刀斩断臂膀,元气大伤;要么,自己这个持刀人,被证明是诬告储君,万劫不复。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整个大唐的朝局。而那位高坐龙椅的帝王,是唯一的庄家。
狄仁杰的官袍下摆被风卷起,他加快了脚步,坐上了早已等候在宫门外的马车。
“回府,去西院。”
……
西院的门被推开,狄仁杰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屋内的暖意,也无法驱散他眉宇间的凝重。
“父亲。”狄莺起身相迎。
林琛也挣扎着欠了欠身。
狄仁杰摆了摆手,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将宫中的旨意说了出来。
“三日后,含元殿,陛下要亲自看一场对质。”
狄莺的呼吸一窒。她下意识地看向林琛,却见他苍白的脸上,那抹病态的红晕愈发鲜艳,眼中甚至透出一种灼人的光亮。
“好棋,陛下这是要借我们的手,敲山震虎。”
“这头老虎,会吃人的。”狄莺的声音很低。
“所以,我们的证人,绝不能出任何差错。”林琛的视线转向狄仁杰,“狄公,从现在起,皇城司南衙的地牢,会变成神都最危险的地方。”
狄仁杰当然明白。
太子被逼到了绝路,他会用尽一切办法,让那个活口,在三日之内,变成一个死人。
“我已加派了三倍的人手,由皇城司副指挥使亲自带队看守。”狄仁杰沉声开口,“南衙地牢,固若金汤。”
“不够。”林琛摇了摇头,“人再多,也防不住内鬼。能杀死那个刺客的,只有皇城司自己的人。”
狄仁杰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那依你之见?”
“换个地方。”林琛一字一顿,“一个太子绝对想不到,也绝对不敢动手的地方。”
狄莺与狄仁杰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
“狄府?”狄莺试探着问。
林琛却是否定:“狄府的目标太大了。太子现在就是一头疯狗,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咳了几声,缓过气后,才慢慢吐出三个字。
“大理寺。”
狄仁杰的瞳孔猛地一缩。
将人犯从皇城司,转移到大理寺的地牢?
大理寺卿张文瓘,是出了名的中正平和,不偏不倚。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最厌恶的,便是储君干政。
“张文瓘会同意吗?”狄仁杰有些迟疑。
“他会的。”林琛的语气很肯定,“狄公只需告诉他,这个活口,关系到‘天蝎’。张大人查了多年的悬案,有不少都和这个名字有关。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天蝎’背后到底是谁。”
“这是阳谋。”林琛看着炭盆里跳动的火光,“我们把人犯摆在大理寺,摆在张文瓘的眼皮子底下。太子若想动手,就等同于向整个大理寺宣战。他不敢。”
狄仁杰沉默了片刻,随即重重点头。
“好,我亲自去见张文瓘。”
他说完,没有片刻停留,转身便又匆匆离去。风雪中,这位大唐宰相的背影,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
东宫。
“啪!”
名贵的琉璃盏被狠狠摔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片。
太子李显的胸口剧烈起伏,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微微抽搐。他再也维持不住往日的温和与平静。
“含元殿!当堂对质!”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母后这是什么意思?她是要废了我吗?她是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审问她的儿子吗?”
一名心腹太监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一句话也不敢说。
“王甫呢?”太子猛地停下脚步。
“回…回殿下,王总管已经被大理寺收押,单独关押在天字号牢房。”
“废物!一群废物!”太子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案几,上面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让他去死,他给本宫惹出这么大的麻烦!现在,他想死都死不了了!”
他很清楚,三日后的含元殿上,王甫就是悬在他头顶的另一把刀。
王甫的供词虽然天衣无缝,但那是建立在没有对证的情况下。一旦那个活口刺客被带上大殿,说出“天蝎”,说出那些他不知道的内幕,王甫那套为亲戚复仇的说辞,就会变得苍白可笑。
到那时,百官会怎么看他?父皇母后会怎么看他?
“那个活口……”太子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现在在哪?”
“听说是被林琛押进了皇城司南衙。”
“皇城司……”太子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传我的令,让‘夜枭’去一趟。告诉他,本宫不管他用什么方法,三日之内,必须让那个活口,永远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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