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上,许明远来回踱步,皮鞋与大理石地面碰撞发出规律的声响。三个月了,三个月的化疗、放疗、靶向治疗,蓝思远忍受了所有副作用——脱发、恶心、皮肤溃烂,却从未抱怨过一次。今天是复查的日子,CT结果将决定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许先生?"护士推开诊室门,"张主任请你们进去。"
许明远扶起蓝思远,惊讶地发现老人的手臂比上次又有力了一些。过去一个月,蓝思远的食欲逐渐恢复,咳嗽减轻,甚至重新长出了一些灰白的头发。小满坚信这是她"生日愿望"的神奇力量,许明远虽然不信这些,但内心也燃起一丝希望。
诊室里,张主任正对着光板查看CT片,脸上带着许明远从未见过的表情——近乎惊讶的喜悦。
"这是个好消息,"张主任开门见山,指着两张CT片的对比,"肿瘤缩小了近40%,淋巴结转移也明显减少。从影像学上看,已经降期为IIIA期。"
许明远感到一阵眩晕,扶住了椅子背。蓝思远则安静地坐着,只是手指微微颤抖。
"这...这意味着什么?"许明远声音发紧。
"意味着我们可以考虑更积极的治疗方案,甚至手术切除。"张主任摘下眼镜擦拭,"坦白说,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反应。EGFR野生型通常对靶向药不敏感,但显然免疫治疗起了作用。"
"我还有多少时间?"蓝思远平静地问。
"如果继续保持这个趋势,"张主任斟酌着用词,"一年存活率超过60%,甚至有长期控制的可能。当然,还需要继续治疗和观察。"
一年。许明远在心中重复这个数字。三个月前,医生说的是六个月。现在,他们赢得了更多时间——足够看到小满上小学,足够过一个完整的春节,足够...做很多事。
回家的路上,蓝思远望着车窗外飞逝的景色,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许明远从后视镜看他,发现老人的眼睛比初诊时明亮了许多。
"您好像不太惊讶。"许明远试探地问。
蓝思远轻轻笑了,"小满那么认真地分了一半生命给我,我怎么敢辜负?"
许明远也笑了,但心底有个声音提醒他不要过于乐观。医学上的奇迹时有发生,但癌症的残酷他再清楚不过——林悦的父亲就是因肺癌去世的,从确诊到离世只有四个月。
"明远,"蓝思远突然说,"我想去看看你父亲。"
许明远的手指猛地收紧方向盘,"什么?"
"你的亲生父亲,许建国。"蓝思远的声音很柔和,"趁我现在好一些了,应该去见见他。"
许明远胸口发闷。五年了,自从他再婚后,父亲就拒绝与他来往。最后一次通话中,许建国称他"背叛了林悦",并说"没有这样的儿子"。
"他不愿见我。"许明远生硬地回答。
"你试过吗?最近?"
许明远摇头。他不需要试。父亲是个固执的老军人,说一不二,就像他坚持认为许明远该留在国企而不是创业,该生儿子而不是女儿...该一辈子鳏居而不是再婚。
"生命太短了,明远。"蓝思远轻声说,"尤其是我们这些老头子,说不定哪天就走了。有些话不说,就永远没机会了。"
许明远没有回应,但当晚他辗转难眠。苏晴在黑暗中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蓝叔今天提起我父亲。"许明远低声说,"他们从未见过面。"
苏晴沉默了一会儿,"你想见他吗?你父亲?"
许明远盯着天花板。记忆中父亲总是板着脸,要求他站如松坐如钟,考试必须前三名,哭鼻子就罚站军姿...但也是那个在他高考发烧时背他去医院的父亲,那个偷偷在他书包里塞零花钱的父亲。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太多年了...积怨太深。"
苏晴靠过来,头枕在他肩上,"蓝叔说得对,生命太短了。至少...不要留下遗憾。"
第二天早餐时,蓝思远再次提起这个话题。小满正兴致勃勃地计划她的七岁生日派对——虽然还有两个月,但她已经列好了客人名单和想要的礼物。
"外公一定要来!"小满往蓝思远碗里夹了一块煎蛋,"还有曾祖父!"
餐桌上一片寂静。小满从没见过许建国,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
"小满,"苏晴轻声解释,"曾祖父住得很远,可能不方便..."
"但我想见他!"小满撅起嘴,"莉莉说她曾祖父会给她做木头小马,我也想要!"
许明远放下筷子,突然做了决定。"我周末带你去见曾祖父。"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小满欢呼起来,蓝思远则对许明远露出赞许的微笑。只有苏晴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许明远与父亲的隔阂有多深。
周六早晨,许明远站在衣柜前犹豫不决。穿得太正式显得刻意,太随意又不够尊重。最后他选了件深蓝色衬衫和休闲西裤——既不像去谈生意,也不像随便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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