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海风裹着正午的暑气,将路环黑沙阿婆秧滩的细沙卷成金黄色的薄雾。香港游客陈美娟的碎花裙摆被吹得猎猎作响,她弯腰拾贝壳时,忽然瞥见礁石缝隙里卡着块泛白的物体。遮阳伞的阴影笼罩上去的瞬间,伞骨发出"咔"的脆响——那截浮肿的人类小臂浸泡在咸水里,切口处泛着青紫色的血管像被斩断的电缆,无名指上还套着枚扭曲变形的金戒指。
四十分钟后,两艘蓝白相间的水警快艇划破海面。法证科警员林国栋跪在摇晃的艇尾,长柄网兜第七次探入浑浊海水时,金属钩尖突然勾住团纠缠的海藻。当他拽出那团黏腻物体,喉头猛然泛起酸水——三根连着手掌的断指正死死攥着条珍珠项链,贝母珠面上还黏着半片鲜红指甲油。
"切口比外科手术还平整。"赶来支援的内地法医老赵蹲在临时搭建的防水布棚下,镊子夹起块皮肤组织对着烈日端详。棚外沙滩上,闻讯而来的摊贩推着冰淇淋车穿梭在警戒线外,甜腻的香草味混着海风里若有似无的腐臭,让负责记录的女警接连打翻了两杯咖啡。
这场持续三日的打捞最终集齐了十一块人体拼图,却始终拼不出一具完整躯干。当老赵将最后那截带着妊娠纹的腰肢封入证物袋时,远处八仙饭店的霓虹招牌刚亮起第一盏红灯。
九个月后的某个梅雨清晨,司法警察司长何明辉的檀木办公桌上,躺着封字迹歪斜的挂号信。寄信人郑林雄在信纸边缘洇开大团墨渍:"家兄郑林连同妻儿老小十口,自去年盂兰节后音讯全无..."何明辉推开仿青花瓷烟灰缸,去年黑沙滩断肢案的卷宗在潮湿空气里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他突然抓起放大镜——失踪名单上"陈丽容"的指模档案,与那截女性断掌的螺旋纹路严丝合缝。
九月末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八仙饭店玻璃橱窗里,焦褐色的叉烧在白炽灯下泛着油光,穿暗红唐装的跛脚男人突然撞翻柜台冲向後巷。探长李振邦的皮鞋碾过门槛处碎裂的关公像时,听见铜像底座滚出三把挂着"郑林"名牌的铜钥匙。当他们在账本夹层抖落出郑观德的学生证,照片上戴红领巾的男孩笑容边缘,赫然印着枚带螺纹的血指印。
澳门市牢3号囚室的铁栅将月光切成惨白的条状。黄志恒用磨尖的牙刷柄在墙面刻下第十道划痕时,1973年香港公寓的火光突然在眼前炸开。记忆里被反绑在浴缸的债主瞪着眼,童军领巾浸满鲜血,而此刻掌心残留的灼痛如此真实——当年他用煤油灯烧毁指纹时,油脂燃烧的焦香与此刻牢饭馊味惊人地相似。
1986年平安夜前夕,当班狱警发现尸体时,黄志恒的右手仍紧攥着张泛黄照片。技术科后来还原出这是张全家福,但所有人脸都被指甲抠成黑洞,唯有背景里"八仙饭店"四个鎏金大字清晰可辨。就在法医宣布死因是失血过多时,千里之外的珠海某建筑工地,打桩机正将二十米长的钢柱砸向地底。混着水泥浇灌的轰鸣声,某处混凝土深处传来微弱的叩击节奏,像是用指甲重复敲打着摩斯密码的"SOS"。
次年清明,老赵再次踏上海滩时,当年封锁现场的黄色胶带早已化作沙粒间的尼龙碎屑。咸涩海风里飘来烤乳猪的焦香,他蹲在曾打捞出断掌的礁石区,突然注意到潮水退去后显露的岩缝——某种锐器反复劈砍留下的楔形凹痕,与人体断肢切面完全吻合。远处正在装修的八仙饭店旧址传来电钻轰鸣,没人听见沙堆里半埋的贝壳收音机正沙沙播放着新闻:"...大潭郊野公园发现疑似人类骸骨,齿科记录显示..."
潮水漫过老赵的皮鞋时,他忽然想起黄志恒临终前夜的呢喃。那个暴雨倾盆的凌晨,囚犯用指甲在水泥地刻下的"十"字,或许根本不是计数,而是未写完的"十全十美"。海浪将沙滩上的儿童城堡冲成散沙的瞬间,某栋唐楼天台的水箱突然渗漏,锈蚀的箱底赫然粘着片带着纹身的皮肤,在烈日下缓缓蜷曲成问号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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