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荃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一方面要抵御太平军昼夜不停的猛攻,另一方面要应对军中持续蔓延的霍乱疫情,他在雨花台阵地周围挖掘了深壕,既为阻挡太平军的冲锋,也为隔离可能的病源。
但密集的防御工事和长期围困反而加剧了营地内的卫生恶化,为霍乱传播提供了更有利的环境。
战斗最激烈时,湘军士兵往往要带病上阵。一些士兵在防守岗位上突然发病,剧烈腹泻和呕吐使他们完全丧失战斗力,甚至直接死在战壕里。
太平军的攻势一波接一波,"白昼达夜,自夜达旦,不稍休息",生病的湘军士兵得不到充分休息,免疫力进一步下降,更加易受霍乱侵袭。
"大帅,东南角的弟兄们撑不住了!一半人拉得站不起来,太平贼子又要冲上来了!"一个满身血污的哨长跌跌撞撞地跑进大帐报告。
曾国荃脸色铁青,左脸的伤口还在渗血——这是前几天巡视阵地时被流弹所伤。他知道此时若撤退,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全军覆没。
"传令,所有能拿得动刀的,都给我上墙!把重赏提高到每人二十两银子,杀一个长毛贼再加五两!"
在如此绝境中,曾国荃展现出了惊人的领导力。他坚持每日巡视营地,慰问伤兵,尽管自己也脸负枪伤。
这种以身作则的勇气,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军心。
"看到主帅都这样,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死就死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一个年轻的湘军士兵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与此同时,曾国藩在安庆也忧心如焚。他不断收到弟弟军中疫情加重的消息,却束手无策。
在给曾国荃的信中,他写道:"惟就现有兵力,专谋坚守,不图早战,早早布置,或尚可为。"这语气中的无奈与悲观,与以往运筹帷幄的曾国藩判若两人。
霍乱不仅削弱了湘军的战斗力,还严重影响了后勤补给。
负责运输粮草和弹药的民夫同样大量染病,导致前线物资供应紧张。
一些士兵在饥饿状态下更加易感疾病,形成了恶性循环。
曾国荃不得不派兵外出"打粮",但这又增加了与可能污染的水源和食物接触的机会。
当霍乱在湘军营地肆虐的同时,这场瘟疫在全国范围内造成的灾难更为触目惊心。
同治元年的这场霍乱大流行,被认为是19世纪中国最严重的公共卫生灾难之一,据后世学者估计,全国死亡人数可能高达数百万。
霍乱的传播路径与当时的人口流动和商业路线高度重合。
它首先在华东沿海港口出现,随后沿长江水系向内地扩散,通过运河和陆路交通向华北、华中蔓延,1到1862年8月至9月间,疫情达到顶峰,几乎席卷全国。
在城市,人口密集和卫生条件差导致死亡率极高。
上海租界的外国医生记录道:"中国城区每天都有数百人死亡,尸体被草草包裹后堆放在街头,等待专门的收尸队处理。
运河上漂浮着无人认领的尸首,河水已被污染,但贫穷的市民仍不得不取用。"一些富户试图逃离城市,但往往将疾病带到乡下。
农村地区的景象同样悲惨。一个英国传教士在浙江农村的见闻记录中写道:"整个村庄的人几乎死绝,房屋门户大开,田间作物无人收割。
道路上随处可见倒毙的旅人,野狗啃食着腐烂的尸体。幸存者面色惨白,眼神空洞,仿佛行尸走肉。"
传统医学对霍乱完全束手无策。
郎中医师们按照"霍乱转筋"或"瘪螺痧"的理论治疗,使用艾灸、针刺和温热药物,不仅无效,有时反而加速了患者脱水死亡。
民间恐慌导致各种迷信疗法盛行——有人佩戴朱砂符咒,有人饮用香灰水,更有极端者认为鞭打患者可以驱除病魔。
社会秩序在部分地区濒临崩溃。在湖北某地,地方志记载:"疫甚,有阖门死者,盗贼乘间掠夺,至有生啖人肉者。
官府无力应对,许多衙署停止办公,官员或逃或病。一些地区甚至出现了"尸横遍野,无人掩埋,禽兽食之"的惨状。
这场霍乱对社会经济的影响同样深远。
农业生产力严重下降,许多田地荒芜;手工业和商业陷入停滞;物价飞涨,尤其是药品和棺材价格飙升数倍。
幸存者往往背负沉重债务,不得不卖儿鬻女以求生存。人口结构的剧变还导致了许多传统社区的解体和重组。
值得注意的是,这场霍乱大流行与太平天国战争在时间和地理上高度重叠,导致死亡原因难以准确区分。
许多地区同时遭受战乱和瘟疫的双重打击,形成了"兵燹之后,必有大疫"的恶性循环。
这也是后来学者认为太平天国战争期间人口损失不能简单归因于战争本身的重要原因。
面对这场前所未有的霍乱灾难,从朝廷到民间,从湘军将领到普通士兵,都在绝望中寻求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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