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万籁俱寂,唯有那台老旧的缝纫机发出“嘎吱嘎吱”的转动声,打破了夜的宁静。父亲佝偻着脊背,宛如一座弯曲的拱桥,鼻梁上则架着母亲生前留下的银丝眼镜。当他伸出食指轻轻按压住布料时,指尖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月光如水般洒落在房间里,那台飞人牌缝纫机的金属踏板闪烁着清冷的光芒,仿佛一面镜子,将父亲蜷缩着的身影清晰地映照在斑驳的墙面上。远远望去,他就像一株正在努力抽枝生长的植物,尽管身躯略显单薄,但却充满了坚韧与执着。
那一年,我才仅仅七岁。妹妹心爱的碎花裙不小心被铁门无情地撕扯破了一个大口子,她伤心地哭泣着。父亲默默地从角落里翻找出那个早已落满灰尘的针线盒,然后坐在缝纫机前,左手紧紧捏住一根细小的银针,右手则小心翼翼地在布料上来回比划着。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之际,那根锋利的银针突然猛地扎进了他的食指,刹那间,一颗鲜红的血珠犹如一朵娇小的腊梅花,在裙摆处悄然绽放开来。父亲见状,急忙用一旁的旧报纸捂住受伤的手指,可那殷红的鲜血还是迅速渗透了纸张,与上面的油墨相互交融在一起,在那张泛黄的新闻图片上洇染出一朵朵暗红色的花朵。
时光荏苒,转眼间我已经升入了初中。每当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总会悄悄地伸手去拽校服下摆那块显眼的补丁。因为父亲当时找不到合适的布料,便只能用家里拆开的米袋内衬来当作布料。那些粗粝的尼龙线就这样歪歪斜斜地爬过了破洞,针脚又大又稀疏,甚至能够轻松地塞进一支铅笔头。每次看到这块补丁,我的心中都会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着对父亲辛勤付出的感激,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尴尬和自卑。直到某个清晨,我看见他蹲在缝纫机前,用放大镜对准跳动的机针——老花镜和近视镜叠在鼻梁上,像两片被雾气笼罩的玻璃。
高考前夜,缝纫机如一位疲惫的老人,突然沉默了。父亲小心翼翼地掀开机头,仿佛在揭开一段尘封的记忆。他用指腹轻柔地抹去那堆积了二十年的棉絮,就像在擦拭岁月的尘埃。陈年机油的气味在夏夜里弥漫,如同一曲古老的歌谣,悠悠地回荡。他那双沾满黑渍的手,正努力地拼接那断裂的皮带,手背上蜿蜒的青筋,宛如大地的脉络,让我想起地理课上见过的古河道。月光如水,静静地淌进生锈的梭芯,照亮了机身上模糊的刻痕:1998 年春,那是我学会叫“爸爸”的年份,如同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时光的长河中。
婚礼那天,父亲宛如一位执着的工匠,坚持要亲手改我的西装袖口。缝纫机发出的咯吱声,仿佛是岁月的低语,诉说着父亲的坚持与爱。他的白发如银霜般垂落在黑色的布料上,恰似落雪覆盖焦土,透出一种无言的沧桑。我俯身凝视着他脖颈处的老年斑,那些斑点宛如岁月的印记,突然让我想起某个暴雨夜,这具身躯曾如同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同时撑起两把雨伞——左手的伞如同一把温暖的大手,倾向哭闹的妹妹;右手的伞恰似一片宽阔的天空,笼住发烧的我。而他自己,却在雨中默默承受着风雨的洗礼,宛如一座沉默的雕像。
如今,那台老缝纫机静静地摆在书房,宛如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成为妹妹孩子的玩具。孩子们好奇地拨动着生锈的转轮,金属碰撞的声音如同清脆的铃铛,惊醒了沉睡的棉线。阳光穿过密密麻麻的针孔,在地板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宛如父亲当年落在布料上的汗渍,闪烁着温暖的光芒。那些歪斜的针脚,如同岁月的年轮,裹着无数个深夜里细碎的星光,在岁月的褶皱里永恒地呼吸。
我背着帆布包,脚步坚定地走向废品站,父亲在后面默默地跟随,宛如我身后的一座山。路上,他几次欲言又止,嘴唇微微颤动,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仿佛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到了废品站,我熟练地分拣起瓶子,动作如行云流水。父亲的眼眶微微泛红,轻声说道:“孩子,这本不该你来做。”我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宛如春日里绽放的花朵:“爸,这么多年您独自承担了太多,以后就让我来陪您一起吧。”
回家的途中,我们路过菜市场。我精心挑选了一些父亲最爱吃的菜,仿佛每一道菜都是我对父亲深深的爱意。到家后,我走进厨房,虽然手艺生疏,但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诚意。饭桌上,父亲吃得很慢,他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我身上,那眼神中满是欣慰与感动,宛如冬日里的暖阳,温暖着我的心房。
夜晚,我走进书房,看到那台老缝纫机。我坐到它面前,学着父亲曾经的样子,试着踩动踏板。虽然笨拙,但我知道,这也是传承爱的一种方式。父亲悄悄走进来,把手搭在我的肩上,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岁月沉淀下来的厚重父爱,也明白了这份爱是我此生最宝贵的财富,我将带着这份爱坚定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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