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的生命已在他身体内消失了,或许他的生命已进入了另一个更高的境界,但他已经是一个死人,那是毫无疑问的事了。
永寿和尚的身上,披着一件红黄两色的袈裟,那种袈裟只是地位最高的和尚才有资格穿,而且只有在最隆重的仪式中才穿,当徐霞客看到永寿和尚穿这种袈裟之际,他又不禁呆了一呆。
那是永寿和尚死后,永智和尚替他穿上去的吗?看来不像,因为袈裟在永寿和尚的身上一点没有勉强的味道,那显然是永寿和尚自己穿上去的。
永寿和尚为什么要穿上只有在隆重仪式中才穿的袈裟呢?难道他自己预知自己的死亡?
徐霞客一面想着,一面来到了他的身前,忍不住伸手在永寿和尚的鼻端探了一探,永寿和尚不但没有了鼻息,连鼻尖也是冰凉的。
徐霞客吸了一口气,再向经房其余的地方看去,经房的四壁和地上,全是各种各样的经书和医书,另外有许许多多,或放在竹筒中,或放在木箱中,或放在锡罐,瓷罐中的种种药材。
在一角,有一只小炭药炉,炉中还有着暗红色,快将燃尽的木炭,火炉旁,是一张小几,小几上有着药罐和一只瓷碗。
徐霞客来到了几前,向那只碗看了一眼,碗中还有一小碗熬好了的药,他并没有特意去嗅那种药,可是一股极其辛辣的气味已经冲鼻而来。
然后,徐霞客看到了那几张羊皮,羊皮显得很凌乱,那怪人却不在羊皮上。
徐霞客怔了一怔,那怪人不在,他到哪里去了?
徐霞客四面看看,这时候,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可以适应经房中的黑暗了。
他可以看到经房中每一个角落的情形,可是,他看不到那人。
那怪人不见了。
这实在是出乎徐霞客意外之极的事。永寿和尚关起了经房的门,是为了替那怪人医病,可是,现在永寿和尚死了,那怪人却不见了。
徐霞客的心中极之疑惑,他提起了那两块羊皮来,羊皮上除了腥羶的味道之外,还有一股辛辣的味道,就是碗中那种药液的味道。
那可能是永寿和尚在喂那人吃药时,那怪人挣扎反抗,溅泻了药汁所造成的,那么,会不会是那怪人的行动导致永寿和尚死亡呢?
徐霞客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在经房中得到什么了,他退出去,经过永寿和尚身边的时候,他向已死的永寿和尚看了一眼,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歉疚之意。
他不知道永寿和尚是为什么而死的,但是永寿和尚之死,必然和他带来的那个怪人有关,那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了,他在永寿和尚的遗体前呆立了片刻。
经房内更黑了,而当他拉开门来到外面时,天色也已经黑下来了。
大约有近百个和尚围坐在经房之前,还在诵着经,十个小和尚,在各个诵经的和尚之前插上香,一眼看去,暮色浓黑,一点一点的香头映着严肃的看不到任何表情变化的脸。
徐霞客来到了永智和尚的身边,也盘腿坐了下来,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说道:“永寿和尚是怎么死的?”
永智和尚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自顾自低声诵着经。
而就在徐霞客以为他得不到回答之际,才听得永智和尚说道:“死亡是最神秘的事,没有人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知道。”
徐霞客不禁苦笑了一下,他所需要的是切切实实的答案,而不是死亡哲学上的答案,可是永智和尚的答案,却来得如此之玄。
徐霞客等了片刻,又问说道:“我带来的那个人呢?”
永智和尚摇着头,说道:“别再问他了,相信我,这个人,比死亡更神秘。”
徐霞客陡地呆了一呆,他不知道永智和尚这样说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接着又问了几个问题,永智和尚却没有再回答他。
徐霞客的心中充满了纳罕,他站起来,看到一行穿着宽大白袍的智者,缓缓走了过来。那几个智者,在诵经的喇嘛后面,停了下来,却低下了头,表示他们对离开人世的木里喇嘛的追悼。
徐霞客苦笑了一下,他想到,在铁马寺中的智者,或许可以回答一切问题,但是有一个问题,他们是一定没有法子回答,那就是:什么是死亡呢?永寿和尚的身体仍然好好地在经房中,可是他却死了,他的身体少了什么哩?什么也没有少,只是少了生命,但生命是多么抽象,看不见,摸不到。说去就去,永远追不回来。
徐霞客看到刘铁根也在智者的行列之中,他慢慢地走了过去。来到了刘铁根的背后。
刘铁根转过头来,说道:“永寿和尚死了,那简直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事。”
徐霞客对这一点也有同感,他只是苦笑着,没说话。
刘铁根向永寿和尚的经房指了一指,说道:“你说的那个人,病好了没有?”
徐霞客又苦笑了一下,这一下,他的笑容更加昔涩说道:“我不知道,他不在,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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