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丫头所说的事,听来虽然荒谬之至,但是以大丫头的见识而论,她是决计无法瞎编出来的。可是,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呢?他一面想,一面说道:“那人要是身子弱,他既然是乐家的恩人,乐老爷还会少了人参给他吃?”
大丫头听了,一脸委曲的神情,欲语又止,方一甲催了她几次,她才说道:“本来我也不应该在背后说老爷的不是,可是事情实在很过份,老爷一面说那人是恩公……又说什么……若不是有了这个人,也不会有黄金屯子,可是对那人,却又刻薄之极。”
方一甲听到这里,心中更是疑惑,他笑了起来,把大丫头搂在怀中,笑说道:“派你去服侍他,也不算刻薄了!”大丫头撒了一会娇,才说道:“真是刻薄,一共是一天半,那人只吃了两餐,吃的也不知是什么,看来像是面糊,又酸又臭,像是发了馊一样,可真怪,那人倒像是吃得十分有滋味!”
方一甲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这个人住在什么地方?”大丫头立时说道:“住在宅子的中间,要经过老爷子住的院子才能进去!”方一甲捧住了大丫头的脸:“你能带我去见他?”大丫头现出十分黯然的神色:“老爷吩咐过,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这个人的事,不然的话,要活活打死,我……已经对你说了,可不敢……带你去!”
徐霞客见方一甲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不再出声,追问:“后来,她终于不肯?”
方一甲感叹:“不肯,随便我许她多少好处,答应替她赎身,她都不敢,只是把如何到达那个神秘人物的所在,告诉了我,事情是极怪,要到那人的住所,不但要通过暗门,而且要绕过地道!”
徐霞客皱着眉:“黄金屯子中的怪事真不少,可是那个,和‘闹狐’又有什么关连?”方一甲说道:“你别心急,听我说下去!”
他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又沉默了片刻,尽力在回忆着往事,上了年纪的人,有人来和他说陈年往事,他总是很欢迎的,方一甲也不例外,看来,这时他也根本不是在满足徐霞客的要求,而是在满足他自己又可以旧梦重温,何以他要把这个旧梦说得十分详细?
方一甲虽然疑惑,可是他却相信了大丫头所说,乐家大宅之中,有一个这样神秘莫测的“恩公”在,他向大丫头问了很多有关那个人的情形,可是却又问不出所以然来,因为大丫头就是去送了两次饭,她试图勾搭那人,都被那人一下子推了开去,下的手还极重,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之意。
那人好像不爱光亮,所以屋子十分暗,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注意到那人的双眼贼亮──像一头猫。大丫头自己解嘲说:“要不是他用那贼亮的眼睛瞪着我,我才不会向他卖弄风骚!”那人戴着帽子,虽然是漠北苦寒之地,可是屋子内十分暖和,没有必要戴帽子,可是那人却戴了一顶极大的帽子,看来很怪。那人也没有对她说过话,只是发出了几下很粗的声音。
根据大丫头所述,自然无法知道那神秘人物,是何等样人。于是方一甲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就留了心,向乐家的人,打听那个神秘人物的事,用的自然是旁敲侧击,不露声色的方法。可是却一点消息也得不到。
为了要得到消息,方一甲甚至不择手段,向乐家的那两个“姑娘”下手。乐家那两个姑娘,合宅上下,称她们为四姑娘和五姑娘,是乐老爷子的女儿,早已过了嫁人的年龄。也不是貌不如人,而且又是乐家这种好人家,说媒的早十几年,要用大车一车车来载,可是不论是什么人家来说媒,乐老爷一律拒绝。
等到早几年,关外四大马场之首,场主的两个儿子,托了极有面子的一个的举人来说媒,也遭到拒绝之后,媒人才算是绝了迹。大家都知道,乐老爷子是铁了心,不让这两个女儿嫁人的了。这种行为,自然十分乖张,当然也引起了种种的猜测,可是乐老爷子也不理会。这两姐妹,年龄相差不过一年,平日不怎么见人,方一甲由于熟了,间中能和她们相见,自从有了想探听乐家大秘密的心之后,他就下了决心,故意在有意无意之间,用言语撩拨她们,倒也大有成效,令得这一双老处女春情荡漾,看来只要方一甲开口,两个人都肯和他私奔了。
可是,正当方一甲问到那个神秘人物时,两姐妹立即面色大变,从此不再和方一甲见面。还好,她们没有把方一甲的企图泄露出去,所以方一甲仍然可以在暗中活动──他决定不再在人们的口中探听消息,而拣取直接的行动,照那大丫头所说的去路,去看那神秘人物。
他试了三次,都没有成功,第四次,通过了地道,自一口井中攀了出来,到了一个院子,恰好看到乐老爷子和他的儿子,一起自一间屋子走出来。
乐老爷子年逾古稀,身子十分壮健,他儿于却早已染上了鸦片瘾,面色苍白,身子瘦弱,在乐家,只是一个虚空的存在,只像一个影子。方一甲一见两人,就躲到了一株大树之后,他看到乐家父子到了井前,才明白那暗道是出入的唯一通道,他不禁叫了一声“好险”──要是早一刻,他也在地道之中,和乐家父子相遇的话,那才真是狭路相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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