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的吃瓜群众还不想放过罗长子:“这回卖了九百五十两,再输光的话,准备砍哪个手指头啊?”
人群爆发一阵嬉笑……
罗长子一脸苦笑,局促不安地把两只都缺了小拇指的手拢在袖口里。
朱玉眼见着集市里无法谈事,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突然上前一步,抓住罗长子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拉下他的袖子。这套动作是镇垒牛马集市的手谈还价方法。朱家是商贾人家,朱玉自然懂这些。
人群顿时安静了许多,都想知道罗长子这张床究竟卖了多少银子?
袖口里朱玉的食指在罗长子掌心轻轻划了几下,写了一个"茶"字。
罗长子的脸色瞬间变了。先是凝重,继而突然泛起红晕,最后竟笑出声来。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松开了手。
"走,两位老板请到我家坐坐,请,请......"罗长子突然热情起来,转头对人群中一个精瘦的汉子喊道,"猴子,替我看着点,有人买床,九百五十两就够了....."
罗家离集市确实不远。三人绕过一处长满浮萍的池塘,穿过一条铺着青石板的横街,眼前豁然开朗。一栋气派的宅院出现在眼前,虽然有些破败,但依然能看出昔日的辉煌。
"那就是我家。"罗长子指着宅院说道,语气中既有自豪,又带着几分落寞。
宅院的大门漆皮剥落,但门楣上"罗府"两个鎏金大字依然熠熠生辉。穿过前院,三人来到花厅。这花厅建造得极为讲究,四根红漆大柱支撑着雕梁画栋的屋顶,四面都是镂空的花窗,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然而走进花厅,观感却为之一变。厅内空空荡荡,除了几个倒扣的花盆,竟连一条完整的凳子都没有。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也都歪歪斜斜,像是随时会掉下来。
"唉,不怪别人,只怪姓'背'的大哥赖在我家一待就是好几年。"罗长子苦笑着解释道,一边说一边搬过三个花盆倒扣在地上,"好好一个家,只剩个空架子了......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怠慢了啊。"
他说着扯下墙上那幅"松鹤延年"的中堂画,胡乱撕成几大块,垫在花盆上权当坐垫:"家里冷灶冷炕的,也没一口热茶,真是......"
十三郎和朱玉对视一眼,默默坐下。花盆不太稳当,稍一动弹就发出"咯吱"的响声。
"罗山茶园是我们罗家最早置办的一处产业,"罗长子一撩长袍坐下,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之色,"还是我太爷爷亲自种下的茶树,每年都有近二十万两银子的进项......"
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哽咽:"要不是我欠了一屁股的债,谁会舍得把祖宗留下的这么好茶园给贱卖了啊......"
朱玉从怀中掏出一卷画轴,缓缓展开:"罗老板,您认识这个人吗?"
画上是一个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鹰钩鼻,薄嘴唇,眼睛细长如刀,正是朱玉三弟朱临根据骷髅头复原的画像。
罗长子只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嘴唇颤抖着,喃喃自语:"我就知道,背大哥不会这么早就想离开我,他是准备跟我相好一辈子了......"
"认识吗?"朱玉抖了抖画像,追问道。
罗长子整个人仿佛泄了气的皮球,刚才因"茶"字而升起的希望瞬间破灭。他的肩膀垮了下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咽下一大口唾沫。
"我都已经和你们说过一百次了,"他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强老板是找过我好几次,跟我商谈过受让罗山茶园,我们甚至都谈好了价格,但我真不知道他到哪儿去了......"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真的,这三年来我比谁都想见到他,要是当初我们的买卖谈成了,我至于会如此困顿潦倒吗?"
罗长子的左右手都缺少小拇指,伤口早已愈合,但形状依然可怖。
"回去告诉你们的文大娘子一声,"罗长子突然站起身,情绪越发激动,"她这样每隔三、五个月就弄几个人来找我一次,已经对我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他在空荡荡的花厅里来回踱步,脚步越来越急:"我在天枢院的'待决房'呆了九九八十一天,最后他们把我放了,这足以证明我跟强老板失踪一事毫无关系......"
说到这里,他突然转身,眼中带着哀求:"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你们。罗山茶园如今连十万银子都没人要,我的损失不会比你家少。你们回去跟文大娘子照实好好说说......"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几乎是在乞求:"我家里来客人了,一口热茶都已经招待不起,就求她老人家放过我吧!我娘子、儿子、女儿,银子什么都没了,我真的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罗长子颓然坐回花盆上,那花盆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咔嚓"一声裂开了。若不是朱玉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他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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