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帘将枫丹庭的轮廓模糊成一片灰蓝。
美露莘们挤在长椅的一角,湿漉漉的尾巴在地毯上拖出水痕。
她们的呼吸轻得几乎融进雨声里,只有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刺破寂静。
爱贝尔的病像一块沉石压在每个人心上。
“莫洛斯大人,您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卡萝蕾抖了抖身上宽大的外套,缓缓起身。衣摆扫过地板时带起一阵凉风,足够莫洛斯闻到她身上残留的雨水味和血腥味。
“如果我们不回村子,也不去灰河的话…我们该去哪里呢?”
是啊,哪里才是她们的容身之处呢?
被问倒的莫洛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扣。
随着时间的奔腾,他能明显感受到自己的许多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
虽然镜中人赐予了永生,但这并不代表他的时间是静止的。
相反,就和许多上了年纪就开始抱怨记性不好的老年人一样,莫洛斯也会经常难以回忆起四十多年前的许多事。
但有一些记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被遗忘的。
四十多年前,在水仙十字院尚未重建时,他曾无数次在深夜的枫丹庭街头见过流浪的孩童,蜷缩在蒸汽管道的余温里,用废报纸裹住单薄的肩膀。
那时的他总用“职责之外”搪塞内心的刺痛,但此刻美露莘们湿透的绒毛和瑟缩的触须却像一根根细针,扎穿了他长久以来的冷漠。
流浪的孩子们已不会再流浪,他们有了爱他们的院长妈妈,有了温暖的兄弟姐妹,有了幸福的“家”。
但美露莘又该何去何从呢?
那维莱特的屋子是第一个浮现在脑海的答案。
那栋被芙宁娜征用的屋子宽敞明亮,足够容纳所有美露莘。
以最高审判官对她们的宽容,或许连问询都不必,直接推门而入便能得到默许。
可莫洛斯思忖了半晌,终究还是按下了这过于无礼的想法。
他心里在隐隐厌恶这种“理所当然”。
仿佛美露莘的困境天然该由那维莱特承担,而他自己只需冷眼旁观。
“撕啦——”
一声脆响打断思绪。
角落里的美露莘正撕开糖纸,粉色的硬糖被她含进嘴里,舌尖小心翼翼舔舐着棱角。她眯起眼睛,耳尖随着唇齿的轻扣轻轻颤动:“乱七八糟的味道,就和我在村子里几个月都没整理过的家一样...我、我有一点点想家了。”
其他美露莘凑过去嗅了嗅糖纸,七嘴八舌地回忆。
“嗯嗯,海沫村不会有人向我们丢石子,也不会对我们吼着‘滚开!’之类的话。”
“其实...努力也不一定代表终究会成功吧?”
美露莘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愈发低落,迅速被雨声吞没。
卡萝蕾瞪大眼,不知所措的望着同伴们,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鼓舞美露莘的话,但回想起爱贝尔的惨状,故作坚强的声音卡在喉中,迟迟无法发声。
半晌后,卡萝蕾始终明亮的双眸也渐渐染上怀疑。
她缓缓转过头,看了眼这位曾经也反对过她们加入枫丹庭的少年。
“莫洛斯大人...我...我也不知道了。或许您是对的,我们真的不该奢求和人类生活在一起,离开枫——”
望着那双渐渐黯淡的双眸,莫洛斯心中突然没由来的发慌。
不,不该是这样的!
她的眼睛...应该是——
他突然想起卡萝蕾捧着传单摔进泥坑的模样——笨拙、固执,却又亮得灼人。
“...陪我去买些东西。”
卡萝蕾未说完的话被少年强硬的打断。
他转身站在门口,撑起伞,回头望着呆呆愣在原地的美露莘。
回过神的卡萝蕾小跑着跟上,过长的靴子啪嗒啪嗒踩出水花。
“哦...哦好的!您需要买什么?建材?食物?还是——”
“你们需要的东西。”
莫洛斯推开沫芒宫的大门,风雨扑面而来。
等卡萝蕾像兔子一样钻到伞下,莫洛斯不经意地将伞面倾斜了些,小步踏入雨中。
在他们的背后,一个被填满的糖罐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桌上。
美露莘们犹豫地向它伸出手,拆开糖纸后,熟悉又温暖的乱七八糟的味道再次冲上味蕾。
“啊...莫洛斯大人做的糖果真的好好吃!”
————
雨中的枫丹庭像一座浸泡在玻璃罐里的城市,发亮的招牌在雨幕中晕成模糊的光斑,摩尔特杂货铺的老板正缩在柜台后打盹,莫洛斯叩响玻璃时,他吓得险些摔了手里的热可可。
“咳咳,欢迎光——”
堆起的表面笑容在瞧见门口常见的少年后变得更热切了几分,摩尔特夸张地向前迈了一大步,从莫洛斯手中接过湿漉漉的雨伞,用跌宕起伏的音调道。
“莫洛斯大人,能在今天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我深吸一口气,就连就连沉闷的空气似乎都因您——”
“可以了,同样的客套话不用每次都上演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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