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宝的心跳陡然加快。他看见阿虎腰间的新箭囊,鹿皮上绣着狰狞的狼头,正是上个月用雪豹皮换的。“我爹说……”
“你爹就会打兔子!”阿虎突然提高嗓门,惊飞了芦苇丛里的水鸟,“上次族会族长都说了,要多储备冬肉。你闻闻,三伯的熏肉棚都飘出香味了,你家还在喝野菜汤!”
金宝的指甲掐进掌心。他想起今早母亲把最后一块糌粑塞进他饭盒,自己啃着硬邦邦的燕麦饼。远处,父亲正弯腰检查陷阱,背影像片被风吹歪的蓑笠。
“就今晚。”阿虎把竹鸡塞进金宝怀里,“戌时三刻,鹰嘴崖下的老栗树旁。带上最好的青桐箭,我知道一个绝佳的埋伏点。”
月亮升上鹰嘴崖时,金宝正在灶间添柴。母亲往他箭囊里塞了块玉米饼:“野地凉,把你爹的护肘带上。”火光映着她眼角的皱纹,像揉皱的棉纸。
金吉林坐在门槛上打磨箭头,火星在夜色里明灭:“今晚有露水,别靠崖边走。”
金宝的手在门框上顿了顿。父亲的声音像块浸了水的麻布,沉沉地压在他背上。他想起陷阱里那只怀孕的野兔,圆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倒影,像面小小的镜子。
戌时三刻,老栗树的影子像把弯曲的刀。阿虎已经等在那里,肩头蹲着风耳,狗爪子上沾着新鲜的鹿粪。“跟着这味儿走。”他晃了晃手里的兽骨哨,吹出两声短促的“啾啾”。
山路比白天难走十倍,碎石在靴底打滑。金宝数着自己的心跳,每跳一下就离村子远一步。忽然,风耳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呜呜”声。阿虎猛地按住他:“嘘——”
透过树隙,金宝看见一片开阔的草甸。月光下,三只大角鹿正低头饮水,最年长的公鹿扬起鹿角,枝杈间挂着片野葡萄藤,像顶天然的王冠。阿虎从箭囊里抽出一支三棱箭,羽毛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看见那角了吗?少说有二十斤,献给族长能换三斤盐巴。”
金宝的手指触到弓弦,桑木的纹理硌着掌心。他想起父亲用松果比作森林的心脏,想起母亲藏在枕头下的熏肉,想起幼狼眼里的黑枣。公鹿突然抬头,耳朵转向他们的方向,鼻孔喷出白雾。
“快拉弓!”阿虎急得跺脚。风耳突然挣开绳索,朝着鹿群狂吠。公鹿长鸣一声,带着母鹿向山林深处狂奔。阿虎骂骂咧咧地射出一箭,箭矢擦着公鹿的鹿角飞过,惊起漫天星斗。
当第一缕晨光爬上老槐树时,金宝正坐在门槛上擦箭。箭头卡着块松针,怎么都抠不出来。父亲蹲在旁边,用鹰羽拂去箭杆上的露水:“箭杆进了潮气,该用艾草熏熏。”
金宝盯着父亲鬓角的白发,比昨晚又多了些:“昨晚……阿虎没打着鹿。”
“我知道。”金吉林往箭囊里塞艾草,火星溅在他粗糙的手背上,“风耳踩中了我的留生阵,现在右前爪敷着接骨草呢。”
金宝猛地抬头,看见父亲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老槐树的影子落在他脸上,像幅会动的画。“爹,你早就知道……”
“猎人的鼻子比狗灵。”金吉林把修整好的箭递还给他,箭杆上飘着淡淡艾香,“昨儿在林子里,我就闻见阿虎的熊油箭味。那孩子啊,箭尾的鹰羽还是我帮他粘的。”
远处传来族长的铜锣声,“当——”悠长的尾音惊飞了树上的麻雀。金宝站起身,看见三伯气冲冲地从街角走来,阿虎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衣襟上沾着草籽和露水。
“金吉林!”三伯的铜铃铛晃得几乎要掉下来,“你家金宝坏我儿子的大事!昨晚的大角鹿群……”
“大角鹿群往鹰嘴崖北坡去了。”金吉林站起身,腰刀在晨光里晃出钝钝的光,“那儿的野核桃树该结果了,母鹿要囤脂肪。”他转向阿虎,从箭囊里抽出支尾羽纯白的箭,“你射术准,但下次记得在箭杆缠圈软藤,月光会反光。”
阿虎的脸腾地红了。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烤鹿肉:“金宝,给你。我爹说……以后一起打围。”
金宝接过肉,油香混着盐粒的味道。他看见父亲和三伯已经蹲在地上,用石子画起了猎场地图,阳光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在他们背上洒下斑驳的光斑。
晨雾又起了,像扯碎的棉絮,轻轻裹住整个村落。金宝摸了摸腰间的腰刀,刀柄上父亲新缠的藤条还带着湿气,却比任何时候都握得安稳。远处,布谷鸟的叫声穿过雾霭,一声长,一声短,像大自然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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