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与邻族相安无事的年月里,金宝常于子夜独坐草庐前,看大角鹿群踏月而过的剪影。那日他忽得一梦,见灵鹿口衔蓝草踏浪而来,鹿角所指之处,白雾中隐约露出刻满符文的巨石。梦醒时分,他在枕边发现一撮沾着露水的蓝草——正是传说中只生于响水河畔的"星泪草"。
"响水河的石头会说话。"族老用牛骨拨弄火塘,暗红的火星溅在他腿上的熊爪疤上,"我阿爷曾见那河水漫过石滩时,每颗石子都在吟哦,像老祭司念诵祝祷词。但近三十年无人敢涉险,因上游熊穴里的黑瞎子能生吞整头牦牛。"
金宝将风干的鹿肉条装入羊皮袋,又往腰带上别了柄磨得锋锐的石斧。金吉林蹲在帐前替他紧行囊带,粗粝的手指在牛皮绳上绕了三匝:"遇黑熊莫直跑,踩稳树根爬歪脖松。"阿虎忽从毡帐后转出,往他怀里塞了团油纸包:"刺梨干混着野蜜,比酸角糕经饿。"纸包边角洇着蜜渍,在晨雾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秋雨初歇的山路泥泞难行,金宝的鹿皮靴每踩入腐叶堆,便惊起一两只蓝背雀。行至第三棵歪脖子松树下,他看见尺余长的黑熊爪印,旁边散落着被啃裂的野栗壳。想起族老叮嘱,他折下带刺的野藤缠在木杖上,藤梢的小黄花簌簌跌落,沾在裤腿上像撒了把碎金。
午间林深之处,万籁俱寂。金宝刚触到腰间火镰,右侧灌木丛中骤然响起枝叶折断声。他闪身躲到树后,透过斑驳树影,见一头黑熊正舔舐前爪上的断箭——箭头染着暗红血渍,尾羽上的靛蓝色花纹,竟与邻族勇士的箭羽别无二致。
黑熊痛得低吼,震得头顶树叶沙沙作响。金宝攥紧带刺的木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却在望见黑熊湿润的眼底时,想起阿虎修补的野兔洞。他松开木杖,取出兽皮袋里的金疮药——那是用三年陈艾与野蜂蜡熬制的膏剂,散发着清苦药香。黑熊警惕地抬头,喉间滚出威胁的轰鸣,却未躲开他递来的药草。
"忍着些,这药辛辣。"金宝像哄族中幼童般低语。黑熊庞大的身躯微微战栗,任由他用溪水冲净伤口,敷上药泥后又以葛藤缠紧。包扎完毕,黑熊忽然用鼻尖轻蹭他手背,转身没入密林,留下一串沾着药香的爪印。
第七日黄昏,金宝终于望见山谷间萦绕的白雾。那雾如被揉碎的棉絮,沾在脸上凉丝丝的。他循山雀啼声前行,却在绕过三块巨岩后迷失方向——四壁皆是光秃石壁,连棵辨向的树也无。饥饿如蛇啮咬肠胃,他靠在石壁上啃着硬邦邦的鹿肉干,忽闻石缝间传来"叮咚"水声。
寻声而去,竟在两石相叠处发现细如腰带的溪流。水清冽见底,鹅卵石上生着绒毯般的青苔,阳光斜照,在水面织出跳动的光斑。金宝捧水欲饮,忽见水底一石泛着幽蓝光泽,形状酷似梦中灵鹿的犄角。
他刚将蓝石握在掌心,身后突现"嗡嗡"振翅声。转头望去,只见拳头大的蜂群从石缝涌出,翅翼在日光下泛着金属紫芒。金宝忆起族老所言"毒针蜂",转身欲跑,却被藤蔓绊倒。蜂群瞬间笼罩上来,他忙以臂护面,千钧一发之际,忽闻熟悉的鹿鸣穿透蜂鸣。
与此同时,黑熊的咆哮震得山石簌簌落下。金宝从臂弯间窥见,他救过的黑熊正挥舞前掌拍打蜂群,厚密的皮毛上已扎着数根毒针。灵鹿不知何时从左方林中跃出,鹿角猛撞蜂巢所在的岩壁,蜂巢轰然坠地,蜂群顿时炸了营。
"快走!"金宝朝黑熊大喊。黑熊却以躯体挡住他的去路,任由毒蜂蜇刺,直至他躲进山壁凹洞才蹒跚转身。凹洞内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金宝摸索着往里探,指尖忽然触到凸凹不平的纹路——竟是刻在岩上的图腾:灵鹿立于河心,鹿角托举明月,月光中万千光点浮游四方。
更深的洞穴里传来潺潺水声。金宝打着火石点亮松明,借火光见洞顶钟乳石像倒悬的冰棱,水珠滴答落下。受伤的灵鹿正卧在平整的岩台上,左前腿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旁边散落着几支断箭——与黑熊爪上的箭支一模一样。
"何人伤汝?"金宝跪身替它敷药,灵鹿温热的鼻息拂过他手腕,带着晨露沾湿的草香。包扎妥当,灵鹿忽以角轻顶他后背,示意前行。洞穴越走越窄,松明光影里,岩壁上隐约现出奇诡符号:似展翅之鸟,似盘曲之根,亦似重叠的星环。
松明将尽时,眼前豁然开朗。圆形洞穴中央有块磨得发亮的石盘,边缘刻着十二只形态各异的灵鹿,每只鹿眼皆嵌着蓝色石子。灵鹿行至石盘前,屈腿 knelt( knelt 为“下跪”的过去式,此处意译)般低首,石盘发出"咔嗒"轻响,中央缓缓升起刻满符文的石板。
石板上的文字如活物般游动,金宝勉强认出"自然之心"四字。按石板所示,他将蓝石置于石盘中心,石盘瞬间漾起幽蓝光晕,光晕中浮现族老口中的自然女神虚影。女神指尖划过石盘,洞穴深处突现洪流轰鸣——原来石盘下连通着暗河,水流正从石缝间奔涌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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