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初冬来得极早,才入秋一月余,第一场冬雪便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郦福慧的月子刚做完,郦娘子便打算送她回范家。
彼时,杜仰熙和琼奴在前厅忙碌张罗,郦好德与乐善仍在沈家未归。
吴三郎晨起出门时缠着康宁说想吃她做的玉脂暖香羹,康宁嘴上说懒得动、偏午饭前就已做出来,又冒雪送到集贤院去。
家中只郦娘子和郦寿华看顾着郦福慧与娇娇。
六福斋内房屋不多,如今福慧占了寿华的屋子,若不是好德与乐善不在家,说不得得与康宁挤着住。
细布与雨布将产房内所有缝隙堵的严实,因冬日点着火盆,帘子接短一截,竟带的厅上也暖和起来。
乐善不在家,她养的狸奴便整日窝在产房门口不愿动弹。
郦福慧刚喂了娇娇吃饱,郦娘子便接过抱在怀中,犹豫不知该怎么张口。
还是郦福慧看出母亲神色不对,问了两回郦娘子才道,“不是我不愿你在家里住,却是范家着实比咱家强的多。
二女婿是有些别的心思,可对你也是真心。别的不说,单说你生产那日,沈家女医要的一味……呃,什么来着?”
她猛然想不起缺的那味药叫什么,郦寿华接道,“紫背天葵子!”
郦娘子恍然道,“对,就是这个天葵子。若不是二女婿在,咱家是无论如何也买不起的。”
她抱着娇娇小小的身子,忍不住用脸轻轻摩挲,又道,“娇娇留在咱家,自然千好万好,温饱也不用愁,可若想多大富大贵却是不能够了。
更何况以后娇娇还得上女学,又要找女婿,汴京这边最看中女方嫁资,出得少了便要让人看不起…”
郦福慧早已眼泪汪汪,哽咽回道,“娘,可我在那儿过得不舒心!”
郦寿华忙帮她擦掉眼泪,劝道,“妹夫是有些不好,可我和娘想法一样。
而且日子是自己过的,若一时不顺心就要和离,那以后跟谁都过不好。妹妹难道就这么没志气,拿捏不住他一个范良翰?”
别的话郦福慧或许没听进去,可“没志气”这句却戳到了她的心,因为这也是她常说范良翰的话。
难道在别人看来她竟也如此么?
炭盆暗红色的火苗一明一灭,郦福慧不禁看得出了神。
郦寿华见她不说话,便由着她想心事,郦娘子还想再劝,她忙接过话头说起别的。
谁料才不一会儿郦福慧渐渐竟又睡去了。
郦娘子叹气道,“还是生产伤身,咱家又请不来靠谱的乳母,你妹妹的消耗太大了!”
大户人家请乳母,要验身体是否康健、还得验子嗣是否茁壮,又得查身家、还得有保人,郦家对此完全摸不着头脑。
范家倒是送来两个乳母,可惜郦福慧咬牙不用。这种时候,郦家姊妹劝了两回,她竟哭哭啼啼起来,便也没人敢太违背她的意思,只能由着她任性。
今日也是,郦娘子提了一嘴见她不依也没敢再说。
倒是午后郦康宁回来,趁着郦福慧刚睡醒心情不错的时候,谈起了开封府的一场官司。
郦康宁叹息道,“想那女娘本是正妻原配所生的嫡长女,偏偏生母亡故,只能在继母手下讨生活。
男人总是没用的,娶了新媳妇,就一心想过和美日子,哪儿还顾得上原配生下的女儿?
自然任由继室折磨。谁料竟生生害了一条性命!”
她说的是近来开封府中传的沸沸扬扬的一桩“继母谋害嫡女案”。有的人说虽是继母,却是长辈,“以尊犯卑“应从轻判处。有人却说继室本就算妾,还敢谋杀嫡女、背逆人伦应罪加一等。
也就是郦福慧近日出不得门才没听说,此时听康宁洋洋洒洒的讲了出来竟是听呆了。
怀中的娇娇似是被康宁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吸引,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傻笑,康宁忍不住亲上两口,蹭上了少许胭脂水粉,忙被郦福慧抢了过去。
康宁打趣道,“若娇娇连一点胭脂的委屈都受不得,日后那位另娶,范家所有的好东西可都与她无缘了。还是姐姐放心娇娇在继室手底下讨生活?”
提起女儿将来可能遭遇的凄惨日子,郦福慧瞬间有了斗志,道,“妹妹别说了,我都听你们的!”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范良翰的声音。
他如今一日三次往郦家跑,不是在郦家,便是在来郦家的路上。
“大姐姐,这是我特意让家中厨娘熬的鱼汤,是娘子原来最爱吃的那个厨娘做的,烦你端进去与她尝尝?”
郦福慧不愿见他,他每次只在厅上待一会儿,说几句得不到回应的话或者看一眼娇娇便离去。
正厅中的郦寿华接过被范良翰搂在披风中的食盒,打开一瞧,里面竟是如牛乳一般醇香浓厚的鲫鱼汤。
今年一入冬便迅速冷了下来,道路积雪、河道结冰,莫说鱼了、如今市面上连泥鳅都难见着。
寿华叹道,“难为你还能弄到鲫鱼!又是怎么送来的?两家离得这么远,竟还是温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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