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所思所想,无不是为这天下苍生,为大明江山社稷啊!”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自己真是忧国忧民的纯臣。
然而,在座谁人不知?
他韩爌出身山西盐商巨贾之家,其岳父更是前首辅张四维,家资巨万,田连阡陌,娶张四维女儿时,那以盐引为计的丰厚嫁妆曾轰动一时。
他口中的天下苍生,很大程度上,指代的就是他们这些垄断盐利、坐享免税特权的士绅豪强!
他所谓的为江山社稷,潜台词就是要求朱常洛废除万历皇帝用以绕过他们,直接向内库搞钱的矿监、税吏等苛政!
方从哲听到韩爌这番虚伪的发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明白韩爌的意图,也深知此举对朝廷财政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但他这个首辅,本就是各方势力妥协推上来的,缺乏真正的根基。
若是此刻站出来反对韩爌代表的清流势力,得罪了他背后的利益集团,他接下来的施政将寸步难行。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依旧选择了沉默。
更让朱常洛心寒的是,连一直与他关系亲近的刘一燝,此刻竟然也闭口不言,没有像预想中那样站出来支持他,反而眼神闪烁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显然,刘一燝也在权衡,或者说,韩爌提出的条件,同样符合他背后某些势力的诉求!
朱常洛的脸色变得灰白。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和屈辱。
这些口口声声忠君爱国的大臣,此刻正用无形的刀逼着他割肉饲虎!
他死死地盯着韩爌那张道貌岸然的脸,胸膛剧烈起伏。
时间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最终,对皇位的极度渴望压倒了一切。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而沉重。
“好……孤……答应你们!”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后面的话说完。
“孤登基之后,即行下旨废除矿监、税吏!”
“一切税收交由户部及地方有司依旧例办理!”
“殿下圣明!”
韩爌脸上瞬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深深一躬到底,声音洪亮无比,仿佛刚才那场逼迫从未发生。
随着朱常洛的妥协,御书房内紧绷的气氛骤然松弛。
其他几位阁老脸上也露出了和煦的笑容,纷纷躬身附和。
“殿下圣明!”
一直沉默的首辅方从哲,此刻才终于开口,语气带着深深地忧虑。
“殿下深明大义,顾全大局。”
“既如此,国不可一日无君,为安社稷,绝觊觎,臣等恳请殿下,明日便举行登基大典,昭告天下,正位九五!”
他提到了绝觊觎,显然意指福王。
“臣等附议!”众人齐声应和。
朱常洛看着眼前这些瞬间变得忠心耿耿的面孔,心中五味杂陈,既有登基在即的狂喜,更有被敲骨吸髓般的屈辱。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准准卿等所奏,下去筹备吧。”
“臣等遵旨!”
众人行礼告退,脚步声远去,御书房内只剩下朱常洛、崔文升和王安三人,以及一片死寂。
朱常洛瘫坐在龙椅上,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
御书房外的阴影里,一个小太监正竖着耳朵,倾听着御书房内的谈话。
尤其是朱常洛亲口承诺废除矿监税吏、以及确定明日登基的消息,听得一清二楚。
趁着换岗的间隙,这小太监如同泥鳅般溜走,七拐八绕,避人耳目地来到了司礼监的一处偏僻值房。
值房内,正是刚刚在司礼监站稳脚跟,正努力经营自己势力的魏忠贤。
小太监附在魏忠贤耳边,将听到的一切,包括韩爌的逼迫、朱常洛的妥协、废除矿监税吏的决定以及明日登基的安排,一五一十,快速而清晰地复述了一遍。
魏忠贤原本正端详着手中的一份文书,听着听着,脸色骤变!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震惊的神色。
随即又转化为近乎狂热的激动!
机会来了!
“废矿监税吏?还要明日登基?”
魏忠贤眼眸微眯,声音都因激动而微微变调,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在心中惊呼。
“果然!果然如先帝爷和邱少侠所料!”
“太子爷,他……他当真自毁长城了!”
巨大的危机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机遇感瞬间充斥了他的心头。
“做得好!咱家记下了!”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当值不当值,对着那小太监匆匆丢下一句,便如同被火烧了尾巴一般,冲出值房,朝着朱由校所在的东宫别院狂奔而去!
东宫别院内,气氛压抑。
朱由校坐在书案后,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一个精巧的鲁班锁,眼神却空洞地望着窗外。
祖父的去世、父亲的表现、朝堂的暗流、福王的威胁……
一件件复杂的事情,如同一块块巨石压在他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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