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远捏着账册的手指紧了紧。祖父的账册向来是一本不落的,这半本怎么会流到沈家?他翻到最后一页,发现书页边缘有撕裂的痕迹,像是被人硬生生扯成了两半。
“另一半呢?”
沈青禾的脸色白了白:“被……被顾家的人拿走了。”
顾家?苏明远心里又是一沉。顾家是漳州的船运大户,这些年一直在跟苏家抢福建的茶路。去年他去漳州收茶时,就听说顾家在查沈家的旧账,说是沈家欠了他们的银子。
“我爹的船行被顾家逼得破产了。”沈青禾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说我爹当年吞了顾家的货,拿这半本账册当证据。可我爹说没有,他说这账册里藏着顾家的秘密,让我一定交到苏掌柜手里。”
雨声突然大了起来,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拍打屋顶。苏明远走到门边,看着沈青禾被雨水浸透的背影,忽然想起祖父杂记里的一句话:“商人重利,更重诺。诺在,生意才能长久。”
“进来吧。”他侧身让开一步,“先把湿衣服换了,有话慢慢说。”
沈青禾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被感激取代。她跟着小三子往后院走时,苏明远瞥见她的鞋后跟磨穿了,在青石板上留下串湿漉漉的脚印。
他把那半本账册重新包好,放进樟木箱的最底层,上面压着今年的茶商名册。锁好箱子的瞬间,院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次的敲门声又急又重,带着股不耐烦的蛮横。
“开门!开门!”门外传来粗哑的喊叫,“我们是顾家的人,查访一个姓沈的女人!”
苏明远的手停在铜锁上,指腹冰凉。他看向窗外,雨幕里隐约能看见几个晃动的人影,手里似乎还提着灯笼。
小三子从后院跑出来,脸色惨白:“掌柜的,怎么办?”
沈青禾也跟了出来,身上换了件小三子的粗布褂子,显得格外瘦小。她攥着衣角,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却很倔强。
“别出声。”苏明远压低声音,指了指库房的方向,“小三子,带沈姑娘去库房的地窖躲着。”
“那掌柜的你……”
“我自有办法。”苏明远拍了拍小三子的肩膀,“记住,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出来。”
小三子点点头,拉着沈青禾往后院跑。苏明远理了理衣襟,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闩。
门外站着四个壮汉,为首的是个三角眼,脸上带着道刀疤。看见苏明远,他斜着眼笑了笑:“苏掌柜,深夜打扰,实在不好意思。”
“顾老板的人?”苏明远靠在门框上,挡住他们往里看的视线,“这么大的雨,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我们在追一个女人,姓沈,穿蓝布褂子,苏掌柜见过吗?”刀疤脸往屋里探了探头,目光在柜台和账房之间扫来扫去。
苏明远抱起胳膊:“我这铺子早就歇业了,没见过什么女人。倒是你们,半夜在巷子里喧哗,就不怕惊动了巡捕房?”
刀疤脸的脸色沉了沉:“苏掌柜是不给面子?”
“做生意的,讲究的是和气生财。”苏明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硬气,“顾老板要是有什么事,明天让他亲自来跟我说。现在,请回吧。”
刀疤脸盯着苏明远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行,苏掌柜的面子,我们自然要给。”他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走!”
几个人转身消失在雨幕里,脚步声却没走远,像是在巷口徘徊。苏明远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雨声还响。
他走到后院,推开库房的门。地窖的入口藏在一堆麻袋后面,小三子正从里面探出头。
“他们走了吗?”
“没走,在巷口等着。”苏明远蹲下身,对着地窖里的沈青禾说,“你今晚不能留在这,我让人送你去城外的客栈。”
沈青禾摇摇头:“他们认识我,怎么走都没用。”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布包,递上来,“苏掌柜,这是我爹留给我的,他说您看了就知道。”
苏明远打开布包,里面是块半旧的玉佩,雕着朵莲花,和那木盒上的图案一模一样。玉佩背面刻着个“昌”字,是沈友昌的名字。
“我爹说,当年您祖父和他结为兄弟,各执一块玉佩。”沈青禾的声音从地窖里传来,“那账册原本是完整的,被顾家的人撕了一半。他们要找的不是账册,是账册里记的码头名单——那些码头,都是走私鸦片的据点。”
苏明远的手猛地一抖,玉佩差点掉在地上。他终于明白顾家为什么要抓沈青禾了——那半本账册,根本就是顾家走私的罪证。
“我爹当年发现了他们的事,被他们逼着合伙,后来想退出,才被他们逼得家破人亡。”沈青禾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说苏家人最正直,一定会把这事捅出去,不能让顾家再害人。”
雨声渐渐小了些,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苏明远捏着那块玉佩,忽然想起祖父杂记里的最后一页,写着“漳州水浑,需清”。当时他不懂是什么意思,现在终于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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