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布庄快关门时,门帘被掀开,走进来个裹着旧棉袄的老妇人。她手里攥着块褪色的红绸子,布边都磨毛了,却叠得整整齐齐。“掌柜的,能帮我把这布烫平吗?我想给孙女做个肚兜。”老妇人的声音有些发颤。
王老三刚要拿铁熨斗,陈师傅却站起来,走过去接过红绸子:“大娘,我来给您烫吧。”他把老妇人引到自己的桌前,小炭炉里的炭还没灭,他先把红绸子小心翼翼地铺平,又找了块干净的细棉布盖上。铜熨斗温好后,他弯腰下去,手轻轻按着,一点一点移动。
老妇人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红了眼:“您这手法,跟当年的陈老裁缝一模一样啊。我这红绸子,还是当年您爹给我烫的,那时候我刚嫁人,用它做了件红棉袄,穿了三十年,都没破。现在我孙女要出生了,就想让她也穿件用这布做的衣裳。”
陈师傅的手顿了顿,眼眶也有些发热。他没说话,只是按得更轻了。铜底在棉布上滑过,红绸子慢慢舒展开来,夕阳透过窗户,落在铜熨斗上,映出一片暖融融的光。老妇人摸着烫好的红绸子,眼泪掉在布面上,又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笑着说:“还是这铜熨斗烫得好,软乎乎的,跟当年一样。”
后来,布庄里的铁熨斗换了好几只,有的烧坏了炉口,有的烫坏了底,可陈师傅的铜熨斗依旧摆在靠窗的桌上,每天都被擦得锃亮。有人问他,这铜熨斗用了这么多年,怎么不换个新的?陈师傅总是笑着摇头:“这玩意儿认人,用久了,就知道怎么顺着布的性子来。换了新的,反而烫不好。”
开春的时候,陈师傅收了个徒弟,叫林小满。小满是邻村的孩子,手巧,就是性子急。陈师傅教他的第一件事,不是缝补,不是裁剪,而是怎么擦铜熨斗的底。“得顺着一个方向擦,不能来回蹭,不然会刮花铜底,烫布的时候容易勾丝。”陈师傅握着小满的手,一点点教他。
小满学得认真,可到了实际烫布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快。有回他偷偷用了铁熨斗烫绸缎,结果把布边烫得发脆,被陈师傅发现了。小满以为会挨骂,可陈师傅只是把铜熨斗烫好的绸缎递给他:“你摸摸,这两种平,不一样。”
小满摸着手里的布,铜熨斗烫的那块,软乎乎的,带着点温度;铁熨斗烫的那块,硬邦邦的,还透着股铁腥味。他忽然明白了,陈师傅守着的,从来不是一只旧熨斗,而是老手艺里的那份心思——不是求快,不是求硬,是顺着物件的性子,把自己的温度揉进布里,让每一块布,都能保留自己的柔。
从那以后,小满再也不图快了。他跟着陈师傅学怎么试温度,怎么控制力道,怎么在烫布的时候留意布的纹路。布庄里的两种声音依旧,可多了个跟着铜熨斗忙碌的身影。
有天傍晚,王老三看着陈师傅和小满一起烫绸缎,铜熨斗在他们手里轻轻移动,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忽然走过去,拿起块丝绸,递到陈师傅面前:“陈师傅,您也教教我,怎么用铜熨斗烫布?”
陈师傅愣了愣,随即笑了,他把铜熨斗递给王老三:“先试试温度,用手背贴,不能太烫……”
窗外的梧桐叶又绿了,布庄里的棉麻香混着铜熨斗的温度,飘得很远。铁熨斗的“滋啦”声里,是寻常日子的烟火气;铜熨斗的轻擦声里,是老手艺的温度,一圈圈绕在绸缎的纹路里,也绕在时光里,慢慢沉淀成最温柔的模样。那只铜熨斗,还会继续传下去,带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心思,把柔软的温度,烫进每一块布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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