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赵汝成浑身肥肉乱颤,指着方孝直,你了半天,猛地转向丹陛,扑倒在地,涕泪横流:“陛下!陛下!臣冤枉啊!是这寒门竖子!嫉恨臣爵禄!构陷!这是构陷!陈…陈相!”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猛地看向寒门队列最前的陈墨,“陈相!您要为臣做主啊!寒门…寒门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矛头瞬间转向!
大殿死寂!所有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瞬间聚焦在陈墨身上!寒门新贵眼中是紧张与期盼,世家旧臣眼中是怨毒与挑唆。陈墨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来,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深知,这已非简单的贪腐案,而是新朝根基未稳之际,寒门与世家、新贵与旧勋之间,一场你死我活的绞杀!方孝直这把刀,是他亲手磨砺的,此刻却可能反噬其身!
他缓缓出列,每一步都如同踩在薄冰之上。官袍下的手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对着丹陛深深一揖,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
“陛下,方御史所奏,事关重大,人证物证,需交有司详查,三司会审,方可定谳。然…靖安侯爵位尊隆,无确凿铁证,不可轻辱。臣以为,当暂收靖安侯、王伦等人印信,禁足府邸,待查清真相,再行…”
“查?”玉旒后的声音冰冷地打断了他,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嘲弄,“…要查到…何时?…等到…他们把…骨头…都…吞干净…再查?”
陈墨心头猛地一沉!皇帝的态度…竟是如此强硬!不留丝毫转圜余地!
就在这时!
“陛下!臣!亦有本奏!”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世家勋贵队列后方响起!
只见一位身着三品紫袍、面容古板清癯的老者越众而出,正是当世大儒、清流领袖、国子监祭酒,孔希仁!他手持玉笏,须发皆白,脊背挺直如古松,浑浊的眼珠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直刺丹陛:
“陛下!老臣所奏,非为盐课工银!乃为天下文脉!为圣人教化!为陛下万世圣名!”
他声音洪亮,字字铿锵,瞬间压下了殿内的窃窃私语:
“新朝鼎革,万象更新!然,老臣痛见,市井坊间,妖言惑众之书刊泛滥成灾!有《格物粗谈》者,妄言‘水沸之力可代牛马’、‘铁鸟可翔于九天’!荒诞不经,动摇农本!更有《民约新论》者,鼓吹‘民权高于君权’、‘官吏乃民之仆’!悖逆人伦,毁我纲常!此等邪说,蛊惑人心,遗祸无穷!其害更甚于贪墨!”
孔希仁猛地抬手,指向殿外铅灰色的天空,痛心疾首:
“陛下!此等妖书不焚,邪说不禁!则圣人教化崩坏,人伦纲常颠倒!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老臣泣血恳请陛下,颁下严旨!查封妖书,捉拿着书、刻板、贩售者!付之一炬!以正视听!以靖人心!”
“焚书?!”方孝直失声惊呼,脸色剧变!《格物粗谈》正是他授意门下寒门学子,搜集整理民间匠人奇思,欲开启民智、探索新器之作!《民约新论》更是他呕心沥血,寄托着均田安民理想的启蒙篇章!这老匹夫,竟是要釜底抽薪,彻底扼杀新朝变革的星火!
“孔祭酒此言差矣!”陈墨也顾不得靖安侯一案,急声反驳,“《格物》之谈,或有粗陋,然其中水排、风车改良之法,于农桑水利实有裨益!《民约》之论,虽有激切,然其‘民为邦本’之思,正合陛下抚育兆民之圣意!岂能因噎废食,一概焚之?此非治国之道,实乃…”
“荒谬!”孔希仁须发戟张,厉声打断,“陈相!你深受皇恩,位居宰辅,岂可被此等离经叛道之言所惑?!水沸之力代牛马?铁鸟翔天?此非奇技淫巧,实乃动摇国本之妖术!民权高于君权?官吏为仆?此非圣人之言,实乃乱臣贼子祸乱天下之邪说!不焚,不足以安天下!不焚,不足以正本源!陛下——!”他再次转向丹陛,重重跪倒,额头触地,“老臣以项上人头作保!焚此妖书,乃固我大胤万年基业之良策!请陛下圣裁!”
大殿再次陷入死寂。寒门与世家,新学与旧儒,变革与守旧,如同两股无形的洪流,在紫宸殿暖意熏人的空气中激烈碰撞、绞杀!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死死盯在丹陛之上,那个玉旒低垂、气息森寒的身影上。
李长天(胤高祖)依旧端坐御座。玉旒遮蔽下,无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唯有那只搭在御案边缘、枯槁的手指,叩击的节奏,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止。他覆盖着衮服金龙纹绣的胸膛,极其轻微地起伏了一下。衮服之下,心口位置,那片细微的、如同冰晶凝结而成的奇异“鳞片”状凸起,在无人察觉的阴影中,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一股冰冷的、粘腻的异感,顺着血脉悄然蔓延。
他缓缓抬起那只按在奏章上的手。枯槁的指尖,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稳定,轻轻拂过御案上另一份未曾打开的奏章——那是工部侍郎秘密呈进,详细记录着一处民间铁匠铺试制“以沸水之力推动铁轮”模型的图说与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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