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川西盆地,暑气渐浓。我们这支由香港大学二百一十五名学生组成的参访团,在完成了成都的行程后,清晨便登上了西行的大巴。作为活动的发起者,我坐在前排,不时回头确认着团员们的情况。
"林导,今天第一站是都江堰对吧?"吴珍妮从后排探出头来问道。她总喜欢叫我"林导",尽管我只是个来自内地的交换生,这次活动的组织者。
"没错,两小时后我们就能看到这座两千多年前的水利工程了。"我笑着回答。吴珍妮是我在香港大学认识的一个本地朋友,虽然性格迥异——她活泼外向,我相对内敛——但我们因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共同兴趣而成为好友。
大巴沿着成灌国道行驶,窗外的平原逐渐被起伏的丘陵取代。吴珍妮和几个同学凑在一起,翻阅着我提前发给他们的都江堰资料。
"公元前256年?那不是比罗马水道还早吗?"一个男生惊讶地说。
"而且至今还在使用,灌溉着成都平原上千万亩农田。"我补充道,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感。这正是我组织这次活动的初衷——让更多香港同学了解内地的历史与文化。
当大巴驶入都江堰景区,远处的岷江在晨光中闪烁着银光。一下车,湿润的江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水腥味。
"大家看那边,那就是鱼嘴分水堤。"我指着江中那道形如鱼嘴的石堤。站在我身边的吴珍妮眯起眼睛,手搭凉棚望向江心。
"它真的像一条大鱼的嘴巴!"她惊叹道,"可是这么简单的构造,怎么能分水呢?"
导游王师傅接过话题:"古人利用江心沙洲建造鱼嘴,将岷江分为内江和外江。内江窄而深,外江宽而浅,根据弯道环流原理,六成清水流入内江用于灌溉,四成浊水排入外江。这就是'四六分水'的智慧。"
我们沿着安澜索桥走向江心,脚下的木板随着步伐轻轻晃动,江水在几十米下方奔腾而过。几个胆小的女生紧紧抓住栏杆,而吴珍妮却兴奋地跑到桥中央,让同学帮她拍照。
"你们想想,两千多年前,李冰父子没有现代机械,是如何在湍急的江水中建造这些工程的?"我问道。
"是啊,连钢筋水泥都没有,这些石头是怎么固定住的?"一个工程系的男生皱起眉头。
王师傅笑着解释:"古人用竹笼装卵石称为'杩槎',用木桩和竹索固定,既柔韧又能抵御洪水冲击。每年岁修时,他们还会用'卧铁'和'石马'作为淘滩深度的标志。"
站在鱼嘴分水堤上,我望着内外江分流的壮观景象,不禁想象两千多年前,李冰父子带领民众凿山引水的场景。他们或许未曾想到,自己的智慧结晶会泽被后世两千余年。
"最神奇的是飞沙堰。"王师傅带我们来到内江一侧,"当洪水来临时,多余的江水会从这里溢出,同时利用离心力将沙石甩入外江,确保进入宝瓶口的水流清澈。"
吴珍妮蹲下身,伸手触摸那些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石头:"这些石头见证了太多历史了。古人不仅考虑当下,还为子孙后代着想,这种长远眼光真令人敬佩。"
离开都江堰,大巴驶向青城山。山路蜿蜒,两侧的树木越发葱郁。吴珍妮靠窗而坐,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掠过的风景。
"听说青城山是道教发源地之一?"她转头问我。
我点点头:"东汉时期,张道陵在此创立天师道,青城山因此被誉为'第五洞天'。这里的道教文化保存得非常完整。"
车至山脚,一股清凉气息迎面扑来。抬头望去,群峰环抱,云雾缭绕,果真如古人所言"青城天下幽"。我们选择了前山路线,沿着石阶向上攀登。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偶尔有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光影。
"这里的空气好清新!"吴珍妮深吸一口气,"和香港完全不一样。"
山路两旁不时出现古朴的道观,朱红色的门柱与青灰色的瓦顶在绿树掩映下显得格外醒目。我们参观了建福宫、天师洞等着名宫观,吴珍妮对每处建筑都充满好奇。
在天师洞前,一位白发道长正在给几位游客讲解道教文化。吴珍妮凑上前去,听得入神。
"道长,'道法自然'具体是什么意思呢?"她突然问道。
道长捋须微笑:"小姑娘问得好。道法自然,就是要顺应万物本性,不强求,不妄为。就像山下都江堰,李冰父子不是与洪水对抗,而是引导它、利用它。"
我看到吴珍妮眼中闪过一丝领悟的光芒。她轻声对我说:"这和现代环保理念很相似呢,古人早就想到了。"
登顶老君阁时已近中午,我们站在观景台上俯瞰群山。远处都江堰的水系在阳光下如银带般闪烁,近处层峦叠嶂,满目苍翠。
"难怪古人选择在这里修行,"吴珍妮靠在栏杆上,"这样的环境确实让人心静。"
下山的路上,她比往常安静许多。我问她在想什么,她笑了笑:"我在想,香港节奏那么快,我们是不是丢失了一些东西?像这种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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