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五月,梅雨裹着青石板的潮气,把整个青溪村泡得透亮。村东头老槐树下,陈阿公蹲在田垄边,用竹片刮着新翻的泥土。他裤脚沾着泥星子,草帽檐滴下的水在青布衫上洇出深褐的痕——这是他在地里蹲了整晌的凭证。
"扑棱!"
一声脆响惊得陈阿公直起腰。他抬头望去,只见田埂边的野蔷薇丛里,一只白羽鹤正扑腾着翅膀,左腿上缠着截带刺的藤条,血珠子顺着雪白的羽毛往下淌,在青土地上洇出星星点点的红。
"造孽哟。"陈阿公忙扔了竹片,猫着腰凑过去。那鹤见有人靠近,挣扎得更厉害,却到底伤得重,没两下便跌在泥里,圆溜溜的眼睛里泛着水光。陈阿公解下腰间的布巾,轻轻裹住它的伤腿:"莫怕,阿公给你治。"他从布囊里摸出半把晒干的紫花地丁,嚼碎了敷在伤口上,又解下竹笠扣在鹤头上挡雨,"且在我家柴房歇两日,等伤好了再飞。"
那鹤似是听懂了,歪着脑袋啄了啄他的手背,叫声里竟没了先前的惊惶。
陈阿公的家在村尾,三间黄泥墙的矮房,院角堆着半筐新摘的黄瓜。他把鹤安置在灶屋的草堆上,又煮了半锅稀粥,用陶碗盛着端过去。鹤却不肯吃,只是歪头盯着他,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陈阿公叹口气,把自己碗里的白米饭拨过去:"吃吧,阿公不饿。"
第二日清晨,陈阿公去灶屋添柴,却见草堆空了。窗台上落着几片带露的羽毛,还有粒圆滚滚的金瓜子,在晨光里泛着蜜色的光。他拾起来擦了擦,金瓜子沉甸甸的,比寻常瓜子大出一圈,表面还留着淡淡的鹤羽纹路。
"许是仙禽报恩。"陈阿公对着金瓜子发了会儿呆,到底没舍得吃。他把瓜子埋在屋后的菜地里,又挑了担腐熟的粪肥盖在上面。此后他每日都要去看两回,浇水时总轻声说:"快发芽吧,莫辜负了这机缘。"
七月的风裹着蝉鸣钻进菜地时,那处土埂上终于冒出了芽。嫩生生的藤尖顶开浮土,像只试探着碰世界的小手。陈阿公蹲在旁边笑,拿竹片给它松着土。谁料这藤蔓长得极快,才三日工夫便爬满了半面墙,叶子油绿发亮,到了夜里还会泛出淡金色的光,像落了星子。
入秋时,藤蔓上结了三个小南瓜。瓜皮金黄金黄的,比拳头大不了多少,却裹着层说不出的贵气,放在阳光下能看见细密的金纹流动。陈阿公摘下一个捧在手里,只觉分量沉得惊人,表皮还带着暖融融的温度,像揣着个小太阳。
消息是从隔壁王二嫂的尖叫里传出去的。那天陈阿公正蹲在院门口剥毛豆,忽听"哐当"一声响,抬头便见王二嫂抱着个金南瓜瘫坐在地上,脸白得像张纸:"阿公...这、这是金子变的?"
原来她今早路过陈阿公的菜地,见那南瓜黄得扎眼,想起前儿听说的"仙禽遗宝"的传闻,便趁老农不在摘了个。谁料刚捧回家,那南瓜便在她怀里"滋滋"作响,眨眼间就成了块沉甸甸的金疙瘩!
陈阿公慌忙跑过去,见那金瓜确实变了模样,边缘还沾着没褪尽的瓜瓤。他蹲下身捡,指腹刚碰到金瓜,忽然觉得掌心发烫——不是金子的热,倒像是土地在轻轻震颤。
"阿公你看!"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陈阿公抬头,只见菜地里的藤蔓正在疯狂生长。原本绿中带金的藤条疯了似的抽条,转眼间就爬满了整面院墙,更多的小南瓜从叶腋间冒出来,金瓜上的纹路亮得刺眼,连空气都跟着嗡嗡作响。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村东头的赵屠户。他扛着杀猪刀冲过来,一把拽住最粗的藤蔓:"老子先来的!"这一拽不要紧,藤蔓"咔"地裂了道缝,一个金南瓜"骨碌碌"滚到他脚边。赵屠户刚要捡,旁边的李木匠也扑过来:"是我先看见的!"两人扭作一团,金南瓜在两人脚边滚来滚去,竟又慢慢变回了南瓜模样。
"作孽哟!"陈阿公急得直跺脚,想去拉开他们,却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更多村民涌进来,有拎着篮子的妇人,有扛着锄头的汉子,连村口瞎眼的老庙祝都杵着拐杖摸索着往前凑。藤蔓被扯得东倒西歪,金南瓜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每滚过一处,地面便泛起一阵金光,可那些瓜刚被人捡起来,就"噗"地化成一摊土,只余下几缕青烟。
"别抢了!"
陈阿公喊得嗓子都哑了。他看见王二嫂的指甲缝里渗着血——为了抢个瓜,她把自己的指甲都掰断了;李木匠的眼镜片裂了,碎片扎进脸上;赵屠户的杀猪刀掉在地上,刀刃划破了张婶的裙子。更让他心疼的是那藤蔓,原本油绿的叶子正在发蔫,金纹一点点褪去,最后"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人群终于安静下来。他们望着满地的土渣,又看看枯萎的藤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王二嫂摸着自己流血的手,突然"哇"地哭起来:"我就是想给孩子打个金项圈...谁知道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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