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车碾碎云层,在京城巍峨的宫墙前无声滑落。车帘掀开,素问踏下车辕,青衫依旧,清冷如故。只是那微蹙的眉心,如同凝着一层终年不化的薄霜,连宫门口迎候的、穿着内侍总管服饰的福海,都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位医仙谷主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比往日更甚几分。
“谷主一路辛苦。”福海堆起恭敬的笑容,腰弯得极低,“太后娘娘凤体微恙,陛下忧心,特命奴才在此恭迎谷主。”
“微恙?”素问清冷的眸子扫过福海,声音听不出情绪,“本座离谷时,太后脉案尚称康健。” 她刻意点出“离谷时”,目光如同无形的针,刺向福海。
福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笑容更加谦卑:“谷主医术通神,自是洞若观火。只是老人家心思重,偶感风寒也是有的。陛下纯孝,也是求个安心。” 他避重就轻,滴水不漏,只字不提盘龙玉蝉和真正的目的。
素问不再多言,随福海步入宫门。高耸的朱红宫墙投下巨大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将人吞噬其中。肃穆的侍卫,无声穿梭的宫人,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威压和沉滞,与她医仙谷的清净悠然判若两个世界。每一步踏在光滑冰冷的金砖上,都仿佛敲在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上。
养心殿侧殿。
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永昌帝萧胤高踞龙椅,面沉似水。下首,三皇子萧景琰侍立一旁,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阴鸷。几位重臣屏息垂手,殿内落针可闻。
素问的到来,仿佛在凝滞的空气中投入一颗石子。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审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压力。
“臣女素问,参见陛下。”素问依礼参拜,声音清越,不卑不亢。
“谷主免礼。”萧胤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太后忧思成疾,有劳谷主费心。朕心甚慰。” 他目光转向萧景琰,“景琰,将西南各州府呈报的异象卷宗,拣要紧的,与谷主说说。”
“是,父皇。”萧景琰上前一步,展开手中一份厚厚的卷宗。他刻意忽略了素问那清冷的目光,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沉稳与肃杀:
“禀谷主。自父皇圣谕下达,西南各州府已全力协查。然,妖邪隐匿甚深,进展有限。唯几处异象,颇为蹊跷,或与邪术相关,特呈谷主参详。”
他翻开卷宗,开始“念”:
“其一,渝州府报:境内‘落霞山’地气紊乱,三日内,山阴处草木尽枯,山阳处却百花逆时盛放!疑为邪法强行抽取地脉生机所致!”
(素问心中:此乃地脉阴阳失衡常见之象,多为地动前兆或矿脉泄露,与龙气何干?)
“其二,锦江城报:城西‘锁龙潭’,潭水一夜之间赤红如血,腥臭冲天,鱼虾尽死!有老叟目睹潭底有巨大阴影游弋,疑为妖孽盘踞,窃取水脉龙气!”
(素问:……水藻爆发或地底矿物溶解染水,何来妖孽?阴影或为巨鼋?)
“其三,也是最为关键!”萧景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与狠厉,“云州府下辖,安平县报:该县数月前突现一五岁男童,来历不明!此童行为怪异,力大无穷,曾徒手撕裂村中疯牛!更诡异者,其所居茅屋方圆十丈内,草木异常繁茂,四季瓜果不断!有农人亲见,此童对一株枯树呵气,枯树竟抽新芽!此等异象,绝非人力可为!定是那窃取龙气、催生邪藤的妖童无疑!”
念到这里,萧景琰猛地合上卷宗,目光灼灼地看向素问,带着强烈的暗示和……邀功般的急切:“谷主!此童行迹诡异,身负异能,又与草木催生相关!定是那妖邪培育的‘异童’!儿臣已命云州府即刻锁拿此童,押解进京!请谷主务必详查此童,或可顺藤摸瓜,揪出幕后黑手!”
“胡闹!” 素问尚未开口,龙椅上的萧胤已勃然变色,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掼在地上!“蠢材!朕让你协查!不是让你打草惊蛇!如此大张旗鼓,若那妖童真是关键,其背后之人岂会坐视?!若因此惊走真凶,你担待得起吗?!即刻传令!停止锁拿!改为秘密监控!不得惊扰!”
萧景琰被骂得脸色一阵青白,额角青筋跳动,却不敢反驳,只能咬牙躬身:“儿臣……遵旨!儿臣……思虑不周!”
素问冷眼旁观这场父子间的“交锋”,清冷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云州安平县?徒手撕牛?呵气催芽?这分明是个天生神力、或许还带点特殊灵觉的孩童,竟被这蠢货皇子硬生生安上了“妖童”的罪名?如此捕风捉影、急功近利,难怪那老道士用一声哈欠就将他派去的密探废成了哑巴!
她心中对这位三皇子的评价,瞬间跌至谷底。同时也更加确定,皇帝真正的目标,绝不仅仅是西南那些捕风捉影的“异象”,而是……玄清观那个懵懂无知、却身负惊天之秘的阿澈!三皇子这通胡乱攀咬,反而像一层拙劣的烟雾,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了风暴中心那小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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