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重卡车碾过首钢厂区的碎石路时,易中海隔着铁栏望着熟悉的京城天际线。
三天前在辽西劳改场卷起的铺盖还带着风沙味,此刻却被两个腰挎步枪的民兵左右夹着,推进了厂区深处的"技术借调人员临时管制点"——那是间窗户钉着铁条的仓库。
"易中海,老实待着!等着钢厂保卫科人员来接收。"为首的民兵班长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磕,"这儿不是辽西,别想耍花样。"
易中海没吭声,放下铺盖卷时,目光扫过墙角堆着的氧枪部件——这就是他被借调的原因。他蹲下身,手指刚触到金属表面,民兵班长就喝止:"乱动什么?等陈厂长来了再说!"
直到傍晚,陈副厂长才带着保卫科人员匆匆赶来。他打量着易中海花白的寸头和劳改服上的编号,开门见山:"易中海,知道为啥调你回来?"
"修氧枪,帮着厂里搞技术革新。"易中海声音沙哑,目光没离开那些部件。
"算你明白。"陈厂长指了指墙上的日历,"你只有三个月时间,配合厂里做好技术革新工作,做出贡献,我能跟部里申请延长借调期——你要不老实,我就能让你重新回辽西挖煤。"
陈厂长他画大饼的本事也不小,重要的时候易中海身份敏感,如果在他厂里人丢了,他得担责任。
易中海的心猛地一跳。延长借调意味着留在京城,意味着有机会翻身。
他抬头看向陈厂长,却见对方眼里毫无温度:"别打逃跑的主意,保卫科战士二十四小时盯着你。还有,"陈厂长逼近一步,压低声音,"你媳妇吴香莲还在南锣鼓巷住着吧?你要是给我惹麻烦,我不保证她能不能安安稳稳过日子。"
威胁像冰锥刺进易中海脊梁。他知道陈厂长不是吓唬人,在这年月,劳改犯的家属随时可能被牵连。他垂下眼,盯着地面的油渍:"我明白。保证修好。"
"最好如此。"陈厂长挥手让保卫科带他去工具房,"从今晚开始,吃住都在车间,保卫科跟着你。这第一个任务氧枪修不好,就等着回去加刑吧。"
陈厂长见易中海态度可以,对着辽西劳改队的民兵班长点点头,表示已经接收,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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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厂工具房的铁锁咔哒一声锁上时,易中海已经趴在工作台前。台灯的光晕里,氧枪部件被拆成零件散了一桌,他手里的游标卡尺精确到0.01毫米,眼神专注得像回到当年轧钢厂的钳工台。两个民兵搬着马扎坐在门口,枪刺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老易,歇会儿吧,饭都凉了。"年轻的保卫科战士递过窝头和咸菜。
易中海头也不抬:"放下吧。"他指尖拂过喷嘴裂痕,突然停在一处金属应力集中点——这里的损伤不是单纯的磨损,而是设计缺陷导致的疲劳断裂。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出剖面图,线条流畅得不像个劳改犯。
"你这手艺…确实了不得,难怪厂里会调你来…"年长的保卫科战士忍不住凑近看。
易中海没接话,心里却在飞快盘算。陈厂长要的是技术革新,光修好不够,得拿出改进方案。
他想起辽西劳改场那台被他修好的车床,正是那次立功才减了刑。现在机会又来了,只要这双手还能创造价值,就能抓住留在京城的稻草。
后半夜,车间里只剩下工具碰撞的轻响。
易中海他偶尔抬头望向窗外,夜色里首钢的高炉像巨大的火炬,映红了半边天。他知道,南锣鼓巷离着钢厂并不远,可隔着保卫科的枪刺和劳改犯的身份,那短短路程比辽西的风沙还难跨越。
"得让厂里知道,我不止能修枪头。"他喃喃自语,只要能证明自己对首钢不可或缺,陈厂长的延长借调才有可能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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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悄然流逝,离苏青给刘光天电工教材已经过去两个月。时间来到1958年5月初,风里已经带上了初夏的热意。
轧钢厂厂长办公室的窗户敞着,能听见远处车间里锻锤的闷响。
杨厂长手里捏着份红头文件,纸页边缘被无数人传阅得发毛,标题《中共八大二次会议工作报告》用粗体字印着,下面: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像火漆一样亮眼。
"小苏,老聂,你们都看看!"杨厂长把文件往桌上一拍,"王局长在会议上被点名了,领导说咱们厂拍的《熔炉》科教片政治挂帅,技术落地,现在京郊好几个公社比如房山公社都在照着片子里的土法建高炉呢!"
聂文军凑过去看,嘴里念叨着:"以钢为纲,要求今年钢产量翻番?从535万吨到1070万吨……这可是硬指标啊厂长,咱们国家能完成吗?"
苏青望着厂区里新搭起来的土高炉雏形,心里清楚这数字背后意味着什么。他接过文件时,指尖触到苏联停止援建的内部通报附件——那是杨厂长特意夹在里面的,上面写着原计划156个工业项目仅完成半数,冶金设备的核心图纸和专家全部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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