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贾张氏掀开衣襟,掏出个皱巴巴的窝头,"糖窝头,我咬了一口才发现是甜的!"
秦淮茹接过窝头,用帕子包好塞进菜篮子,语气里带着埋怨:"下回别这么冒失,让人看见怎么办?"
"能咋办?"贾张氏擦了擦嘴角的面渣,"食堂一天蒸几十笼窝头,少一个俩的谁记得?再说了,"她压低声音,"我瞅见王师傅往自己饭盒里装白面馒头呢!"
秦淮茹没说话,低头摸了摸小当的脸蛋。孩子瘦得颧骨突出,袖口露出的手腕只有她拇指粗。她心一狠,从篮子里拿出半块窝头掰碎,塞进小当嘴里。一岁多了应该可以尝试吃辅食了。
"明儿您再带个搪瓷缸子,"她轻声说,"趁打菜时往底下压压,多盛两勺白菜汤。"
贾张氏眼睛一亮:"还是你机灵!我就说让东旭娶你是福气……"
"嘘!"秦淮茹猛地抬头,看见远处晃来晃去的红袖章,"赶紧走,别让人瞧见!"
月上柳梢时,贾家飘出野菜粥的香味。贾东旭啃着窝头,看见秦淮茹从小当嘴里抠出点碎渣,眉头皱起来:"孩子这么小,咋还让孩子吃这个?"
"一点点应该能行。她也一岁了,明儿试试面糊糊。"秦淮茹把窝头渣放进碗里,"你妈在食堂能吃饱,咱家每月能省下几十斤粮食,等攒了钱,给棒梗做条新棉裤——他那条补丁摞补丁,托儿所阿姨都笑话他。"
"睡吧,"秦淮茹吹灭煤油灯,"等钢产量超了英国,咱就天天吃白面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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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轧钢厂,苏青坐在副厂长办公室里,对着摊开的《炼钢宣传计划》发呆。
办公桌上的搪瓷缸子还冒着热气,却没了往日妻子张秀兰泡的枸杞——如今她在文艺科坐着,儿子苏光跟着她在文艺科,反倒是他这个当爸的,成了办公室的孤家寡人。
"苏厂,卢沟桥公社的赵队长来了,说是急事。"通讯员敲了敲木门。
"快请进来。"苏青起身整理了下工装,看见赵德柱跨进门时,心里咯噔一下——这汉子鞋帮上沾着鸡粪,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定是出了大事。
"苏兄弟,你可得救救老哥我!"赵德柱一屁股坐在木椅上,粗糙的手掌在膝盖上搓出沙沙的响,"公社养殖场死了三十只鸡,主任硬说是我喂了老鼠药,要开批斗会!"
苏青递过搪瓷缸子,闻到对方身上浓重的鸡屎味:"慢慢说,我记得你去年刚管公社养殖场,怎么会……"
"鬼知道!"赵德柱灌了口茶,嘴角沾着茶叶沫,"昨天早上喂完鸡,下午就有几只翻了白眼!其他的鸡都是病恹恹的,没精神,主任说我眼红他侄子当会计,故意搞破坏……"他突然压低声音,"苏兄弟,您拍《熔炉》时在我家住过,老哥啥人您清楚啊!"
苏青点头。拍科教片时,赵德柱帮他找场地,借道具,还让媳妇杀了只鸡招待摄制组。这汉子虽然粗线条,却从不说假话。
"走,我跟你一起下公社看看。"苏青抓起车钥匙,"得先弄清楚鸡咋死的,再说道理。"
卢沟桥公社的土高炉群像连绵的坟包,黑色烟柱把天空染成铁锈色。苏青跟着赵德柱穿过晒得干裂的打谷场,远远就闻到鸡棚里飘来的腐臭味。
"就是这些鸡。"赵德柱指着地上的死鸡,鸡冠发紫,爪子蜷曲成钩状,"公社卫生院的赤脚医生说,像是中毒了。"
苏青蹲下身,捏住死鸡的喙掰开,一股酸臭扑鼻而来。他皱眉问:"你给鸡喂的啥?"
"就河边的水,拌着麦麸子。"赵德柱指向百米外的小河,"往常都没事,谁知道……"
"去河边看看。"苏青起身拍了拍裤腿。
小河水位低得露出河床,上游并排五座土高炉前农民正热火朝天的炼着钢,冷却水正哗哗地排进河里,水面漂着一层油花似的泡沫。苏青蹲在岸边看见这情况,心里已然明白。这年月老百姓没有环保意识,也不懂冷却水对河流的污染危害。
"老赵,"他没有过多解释,给老赵讲环保知识,指着上游的高炉,"以后别用这水喂鸡了,用公社的井水。"
赵德柱挠头:"为啥?水挺清的啊!"
"清?"苏青捡起块石头扔进水里,溅起的水花,"高炉里放出冷却水有毒,别说鸡了,人喝多了都得闹病!"
赵德柱脸色发白:"那咋办?要停了炉子?公社主任非说是我……"
苏青白了眼,啥时候了,停炉子的事也是能说的。"以后嘴上把门,别瞎说,走,你带我我去见见你们公社主任去。"苏青抹了把汗,"这事得用政策压——现在大炼钢铁是政治任务,要是传出去高炉废水毒死牲畜,影响炼钢积极性,他担得起责任吗?"
公社主任的办公室里,墙上以钢为纲的标语比门框还高。主任叼着旱烟,上下打量苏青:"苏副厂长,这事儿是公社内部事务……"
"主任同志,您先听我说。"苏青打断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炼钢安全手册》,"手册第三章第五条写得清楚:工业废水需经处理后排放,严禁污染饮用水源。现在鸡死了是小事,要是工人喝了这水闹中毒,影响炼钢进度……"
主任的烟锅停在半空,脸色阴晴不定。赵德柱见状,赶紧补了句:"主任,我愿意写检讨,以后保证用井水喂鸡!"
"算你识相!"主任把烟锅往桌上一磕,这事儿不能闹出来,要是村里闹出这事,影响积极性,他逃不了担责,"今天这事就到此为止,再出岔子,连你带高炉一起批斗!"
从公社出来时,赵德柱感激地握住苏青的手:"苏兄弟,要不是你拿政策压,老哥这回准得脱层皮!"
苏青望着河里泛着白沫的水流,想起刚才主任办公室里落满灰尘的《环保手册》,心里叹了口气。他拍了拍赵德柱的肩膀:"以后多留个心眼,井水也得烧开了再用。记住,别跟人说水有毒——免得影响士气。"
赵德柱似懂非懂地点头。
苏青跨上自行车,听见身后鸡棚传来雏鸡的唧唧声,他蹬车加速,风卷起裤脚,却带不走裤腿上沾的鸡粪味——那是这个时代特有的,混杂着希望与荒诞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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