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工作是在城南的电子厂,流水线上贴LED灯片。
余小麦把身份证递给人事科的小伙子时,对方头也不抬地扔过来一份合同:"压三个月,离职返还。"
"劳动法规定不能扣证件..."
"那你去告啊!"小伙子从抽屉里抽出厚厚一叠身份证,"看是你先找到工作,还是我们先耗死你。"
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照在那堆证件上,最上面那张的住址栏写着**"红星机械厂家属区3栋"**——是王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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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是八人间改的十六人。**
余小麦的床位贴着厕所,墙上霉斑组成奇怪的图案,像缩小的青铜城。她摸出父亲留下的怀表——表壳在熔炉里烧变形了,但表盘上的七个光点还在,最亮那颗正指向窗外。
"新来的?"上铺女孩探出头,左手小指缺了半截,"我叫阿英,上个月被贴片机咬的。"
她手腕内侧有块蓝色淤青,形状像半开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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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线比红星厂快三倍。**
传送带上的电路板源源不断,余小麦负责把米粒大的LED灯贴到指定位置。监工每隔两小时来收一次产量计数卡,少贴一百个扣半天工资。
第四天中午,阿英突然晕倒在工位上。
"装的吧?"监工踢了踢她发蓝的指尖,"要死也等下班再死!"
医务室穿白大褂的男人看了眼就摆手:"低血糖,抬回去睡会儿。"他胸牌上印着**"兼职医生-郑"**,右眼戴着赤红色美瞳。
余小麦扶阿英回宿舍时,发现她枕头下压着张《职业病鉴定申请表》,日期是两年前。
"没用的,"阿英苦笑,"要厂里盖章才能去指定医院...我压身份证就是为了等这张表。"
窗外,血月悄然爬上水塔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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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班时流水线出了故障。**
贴片机卡住不停,吐出上百个残缺的电路板。余小麦被派去清理,在机器内部摸到个硬物——烧焦的怀表残骸,表链上挂着**"XY-03-07"**的工牌。
"那是小七的东西,"老员工低声说,"去年胳膊卷进传送带...他们连怀表一起焊死在机器里了。"
余小麦突然明白父亲为何要她守住秘密。这些被压证的岁月里,每个工人都是行走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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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阿英开始咳血。**
暗红色的血珠滴在《职业病鉴定申请表》上,竟然泛起金属光泽。余小麦用棉签蘸取,在墙上画出门的形状——和父亲遗书里描述的归墟之门一模一样。
"带我去...3号车间..."阿英攥住她的手腕,"那里有...我们留下的..."
电子厂的3号车间贴着封条,锁孔里结着蛛网。余小麦用发卡撬锁时,阿英突然剧烈抽搐,吐出的血沫里混着青铜碎屑。
门开刹那,月光照亮了满墙的刻痕——
**2009.5 张丽 白血病**
**2012.8 王芳 尘肺**
**2020.3 李敏 金属中毒**
最新一行还泛着木屑的白茬:
**2023.4 阿英 蓝血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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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间深处堆着报废的贴片机。**
余小麦掀开第七台的盖板,里面是十二本装订好的《职业健康检查报告》,每份的异常指标栏都被蓝墨水涂改过。最底下压着封信,信封上是她父亲的字迹:
**"给下一个守门人"**
阿英的呼吸突然急促:"快...读..."
余小麦颤抖着拆开——
**"小麦:**
**如果看到这封信,说明电子厂也开始了'筛选'。**
**2003年我偷偷复印了红星厂的体检报告,藏在..."**
信纸突然被阴影笼罩。兼职医生郑站在门口,白大褂下摆沾着阿英咳出的蓝血。
"职业病?"他摘下赤红美瞳,露出完好的右眼,"那都是你们体质问题。"
阿英用最后的力气扑上去,残缺的手指戳向他的眼球:"你的眼睛...才是...病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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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中余小麦摸到了贴片机的电源线。**
电流炸响的瞬间,郑医生的右眼突然迸发红光,在墙上投射出青铜城的影像——城门处站着十二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每人左手里都捧着颗跳动的心脏。
阿英倒在血泊里,手指还保持着抓握姿势。余小麦抱起她时,发现那半截断指不知何时变成了青铜质地,正微微发烫。
"压身份证...是为了..."阿英把断指按在余小麦掌心,"...留下证据..."
断指裂开,露出里面的微型储存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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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离职办公室。**
人事科小伙子把身份证扔在桌上:"扣三个月工资,爱要不要。"
余小麦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刚拍的《职业健康检查报告》原件:"那先聊聊2018年你们用实习生顶替体检的事?"
小伙子脸色变了:"你...你怎么证明是真的?"
"我不需要证明,"她点开储存卡里的视频,画面里郑医生正在往溶剂桶里倒蓝色粉末,"只要发到工人维权群里..."
身份证被双手奉还。走出厂门时,余小麦把阿英的断指埋在了行道树下。
怀表上的第七个光点,在这一刻亮如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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