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鸢裁喉记
清明时节的汴京城笼罩在朦胧烟雨中,御街两侧的榆树新芽沾着晨露,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晶莹的水珠洒落在青石板路上。礼部主事沈墨白裹紧藏青色官袍,怀中紧抱着那本泛黄的《东京梦华录》,步履匆匆地穿过晨雾。他昨夜在谢太医府上目睹的那盒"离魂砂"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朱砂掺着金粉的诡异光泽,在烛火下竟会变幻出星图般的纹路,那图案仿佛有生命般在砂粒间流转,与他在钦天监见过的紫微星图有七分相似。
"沈大人,新蒸的艾糍要尝尝么?"卖艾糍的老汉掀开樟木蒸笼,热气裹着青蒿的清香扑面而来。沈墨白正要摆手,忽闻头顶传来金线铮鸣之声,如古琴断弦般刺破晨雾。抬头望去,一只双鱼纹纸鸢正掠过飞檐翘角,那鱼眼处镶嵌的琉璃在朝阳下折射出妖异的光芒,鸢尾拖着的朱砂在空气中划出蜿蜒的血痕。那星图纹路与昨夜所见分毫不差,沈墨白顿觉脊背发凉,官袍下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
纸鸢突然俯冲而下,金线在晨光中划出刺目的弧光。老汉的惊呼与金属破空声同时响起,沈墨白只觉颈间一凉,温热的液体已顺着官服前襟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绽开朵朵红梅。他踉跄着扶住榆树,树皮上斑驳的纹路在视线里扭曲成诡异的符咒。模糊的视野中,看见纸鸢坠入汴河时溅起的水花里,竟有点点金粉浮沉,如同散落的星辰。
对岸茶肆的说书人惊得张大了嘴,手中醒木"啪"地掉在地上。那残破的纸鸢碎片在河面拼出的图案,分明与他祖传《韩熙载夜宴图》缺失的毒盏方位一模一样。更骇人的是,碎纸上隐约可见"元佑"二字的朱砂印记——那是二十年前党争时,被焚毁的密档专用印泥,据说配方早已失传。茶客们发现,说书人惯用的那把湘妃竹折扇上,不知何时也沾上了几点朱砂。
(二)鬼市迷砂记
暮鼓声中,沈墨白的尸首被抬往义庄时,谢太医的药童在御街拐角处捡到半片残鸢。月光如水,照得鸢骨上刻着的蝇头小楷纤毫毕现:"辰州朱砂三钱,西域曼陀罗汁七分,辅以..."后半截文字浸了血,模糊难辨。药童将残鸢揣入怀中时,忽闻暗处传来窸窣声响,回头只见一只黑猫蹲在墙头,绿莹莹的眸子正盯着他腰间装艾叶的香囊。
药童不知道的是,此刻大相国寺后的鬼市里,有个戴青铜面具的摊主正在榆树下兜售完整的双鱼纸鸢。那面具上的饕餮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摊前悬着的羊角灯里,灯芯竟是用金线缠绕而成。青衫书生用三枚"崇宁通宝"买下它时,铜钱落入摊主掌心发出奇特的嗡鸣。面具下传来沙哑的低语:"韩王好夜宴,毒盏照无眠。"书生脸色骤变,这分明是《夜宴图》缺失部分题跋的后两句,而前两句早在元佑党祸时就被先帝下旨磨平。
(三)画影索魂记
五更时分,开封府衙的仵作在验尸时发现蹊跷:沈墨白脖颈伤口处的血珠,在桐油灯下会自行排列成微型星图。那图案随着灯焰摇曳而变幻,时而似北斗,时而如二十八宿。府尹命人取来《东京梦华录》,发现书中记载的"天禧三年上元节",也有官员被纸鸢割喉的旧事。更诡异的是,书页空白处不知何时多出一行批注:"离魂砂现,夜宴图全。"墨迹犹新,却带着陈年徽墨特有的松烟香。
暴雨突至时,说书人发现祖传画轴上渐渐显出新墨——毒盏所在的位置,正浮现出沈墨白惊恐的面容。而汴河上游漂来的无数碎纸鸢,在惊涛中拼出完整的《韩熙载夜宴图》,画中三十四位人物,竟都长着当朝官员的脸。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画中韩熙载举杯的手势,与三日前沈墨白在樊楼小酌时的姿态分毫不差。
(四)金明池谜记
四月八日佛诞辰,官家驾幸金明池。观礼台上,礼部新贵们忽然集体失声——池水中倒映的楼阁里,分明有纸鸢拖着金线掠过,那倒影比实物更为清晰,连鸢尾朱砂的纹路都历历可见。当夜值班的皇城司亲从官在更鼓声中,看见无数双鱼纸鸢从《夜宴图》里飞出,每只鸢尾都缀着离魂砂调制的星图。那些星图在月光下流转,映照在宫墙上竟组成了一篇奏章,正是沈墨白生前未能呈上的那封弹劾谢太医的密折。
翌日清晨,宫人们在垂拱殿前拾到半阙新词:"清明烟雨锁汴梁,纸鸢裁尽读书郎。"而大内藏书阁里,那本被焚毁过半的《元佑党人碑》拓本上,所有被涂黑的名字都在渗出血珠,渐渐凝成双鱼戏水的图案。掌管典籍的老太监发现,血珠竟是从夹层中的桑皮纸里渗出,那纸张的质地与制作纸鸢的材料如出一辙。
(五)紫宸画谏
紫宸画谏·上
清明次日,画院东阁的琉璃窗映着细密雨丝。沈知白执鼠须笔蘸取辰砂,在《金明池竞标图》上勾勒龙舟纹样,腕间鎏金跳脱与青瓷笔洗相碰,发出泠泠清响。窗外雨丝如织,将画院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檐角铜铃在风中轻颤,似在应和笔尖与宣纸的沙沙细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