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东南角的铜雀烛台突然爆了个灯花,惊得她转头望去。却见昨夜未收的《月令七十二候图》卷轴上,霜降三候"豺乃祭兽"的朱砂批注旁,多出几行蝇头小楷。沈知白凑近细看,竟是《本草拾遗》的记载:"雄黄见血,其毒立发......"
窗外传来翅膀扑棱声,一只绿头鸭大小的青鸾纸鸢卡在梧桐枝桠间。纸鸢右翼撕裂处露出内衬的桑皮纸,隐约可见墨迹。她取来金剪挑下纸鸢,展开褶皱处,竟是半张尚宫局的对牌票拟,朱批"准"字缺了最后一捺,倒像柄出鞘的短刀。
螺钿漆盘突然从案几滑落,新调的藤黄颜料泼洒在地,竟浮出几星银光。沈知白蹲身查看,发现砖缝里嵌着三根银针,针尾缀着米粒大的珊瑚珠——这分明是岭南贡的苗绣技法。针尖沾着可疑的紫黑色,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更漏滴答声里,她忽然想起三日前尚寝局报失的记载:贵妃枕畔的鎏金熏球,莫名少了半截银链。当时众人都当是宫婢疏忽,如今这银针上的珊瑚珠,与熏球链坠的形制分毫不差。
檐角铁马突然叮当作响,一阵穿堂风卷着梧桐叶闯进来。叶片打着旋儿落在《花信风》画稿上,叶脉间竟有细密针孔拼成的卦象。沈知白对着光细看,叶片背面用蜜蜡粘着张蝉翼薄的薛涛笺,笺上胭脂写着:"酉时三刻,太液池北。"
她将笺纸凑近烛火,遇热竟显出第二行字迹:"当心梧桐泪。"正惊疑间,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小宫女捧着描金食盒进来,盒盖未开已溢出桂花香。掀开却见糖蒸酥酪上插着支银签子,签头穿着的不是惯用的红绸花,而是朵蔫了的六月雪——那正是太后最厌的白花。
沈知白拈起银签,发现签尾刻着极小的"内"字。这是内官监特制的验毒签,向来只配给三品以上妃嫔。签身比寻常的短了寸许,断口处还沾着星点丹蔻,恰与昨日贵妃染的"凤仙泣血"颜色相同。
远处传来沉闷的钟声,惊起满庭寒鸦。她望向窗外,发现日影已过午时三刻。案头漏刻显示未时将至,铜壶里的浮箭却迟迟未动——有人故意冻住了计时的浮箭。沈知白用银簪轻敲壶身,冰裂声里浮箭突然下沉,箭尾系着的红绳上,赫然缠着半片染血的指甲。
沈知白盯着那半片指甲,指尖的寒意直窜脊背。指甲边缘修得圆润,染着褪色的蔻丹,内侧还粘着丝缕皮肉——这分明是生生从甲床上撕下来的。她忽然想起前日内务府上报的失踪宫女名录,其中浣衣局的碧桃最擅染甲,失踪当日还去尚仪局领过凤仙花汁。
窗外传来窸窣响动,画案上的《月令七十二候图》无风自动。卷轴滚落时带翻青瓷笔洗,混着银针的颜料在宣纸上洇开诡异的靛蓝色。沈知白俯身收拾,突然发现砖地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组成个歪斜的"井"字。她用银簪轻刮划痕,竟带出些暗红色粉末,闻着有股铁锈混着沉香的古怪气味。
食盒里的酥酪突然塌陷,乳酪表面浮出细密气泡。沈知白猛地后退半步,看着银签上的六月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枯萎。窗棂投下的光影里,她忽然注意到自己袖口沾着几点金粉,正是断簪上缺失的凤目镶嵌料。昨夜查验尚服局账册时,明明还未曾......
"沈大人!"小太监慌慌张张撞开门,怀里抱着的鎏金唾盒咣当落地。盒盖摔开的瞬间,十几颗瑟瑟珠滚了满地,在阳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紫光。沈知白拾起一颗对着光看,珠子内部竟有蛛网般的血丝——这根本不是尚宝司登记的贡品成色。
檐下铁马又响,这次却带着规律的七长三短。她循声望去,发现每片铁马背面都用鱼胶粘着薄如蝉翼的金箔,拼出半幅《璇玑图》的纹样。最末一片铁马缺了角,断口处粘着撮灰白毛发,触感既不像人发也不似兽毛,倒像是......陈年的蚕丝?
画室西墙的《捣练图》摹本突然簌簌作响,画中仕女的石榴裙无端多了块褐斑。沈知白用银簪轻挑画绢,褐斑下竟藏着针尖大的孔洞,孔沿还粘着半粒未化的冰片。这手法她太熟悉了——去年腊月贵妃中毒案,毒药正是藏在画轴里的冰片夹层。
远处云板声又起,这次却夹杂着断续的筚篥音。沈知白推开北窗,看见承乾宫方向升起青烟,烟中飘着零星的纸灰。一片未燃尽的焦纸落在窗台,残存"药验"二字朱批,笔迹竟与今晨收到的对牌票拟如出一辙。纸灰里还混着几粒黍米大小的白丸,闻着有股刺鼻的雄黄味。
她突然想起什么,疾步走向多宝阁。第三格的红木匣子锁扣松脱,里面收藏的《本草衍义》抄本被翻到"金石部",页边密密麻麻的批注中,"雄黄见血"四字被指甲划出深痕。书页间夹着的薛涛笺不翼而飞,只余几点胭脂印,形状恰似太液池的平面图。
更漏突然加速滴水,铜壶内传来"咔嗒"轻响。沈知白掀开壶盖,发现浮箭底部吸着块磁石,而壶底沉着枚生锈的鱼符——正是内官监半月前报失的夜巡凭证。磁石上刻着细如蚊足的"子"字,与银签上的"内"字刀工同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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