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后·曲水流觞
申时三刻,暮色如烟,渐渐浸染着紫宸殿的金色琉璃瓦。殿后曲水廊下,内侍们正轻手轻脚地布置着"谷雨茶宴"。白玉栏杆上缠绕着新采的藤萝,廊柱间悬挂的宫灯已点上,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斑驳的光影投在潺潺的流水上。
女帝素来偏爱节气之雅,此番茶宴特令三品以上官员携自制茶点赴会。这看似风雅的聚会,实则是女帝精心设计的棋局——既考校臣子心思,亦暗察朝中动向。每位大臣的献礼,从选材到形制,都将成为女帝揣度其心意的线索。
廊下流水淙淙,银匙金盏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众臣依序献礼时,礼部尚书郑大人捧着描金漆盒上前,盒中盛着一碟"牡丹饼"。那酥皮层层叠叠,形如盛放的姚黄牡丹,内馅却是咸香的肉糜。女帝执银箸浅尝,忽而轻笑:"《清异录》载'洛阳贵家以花入馔',可没说要把魏紫姚黄做成肉包子。"她指尖轻点案几,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郑卿这是要告诉朕,朝中有人金玉其外?"
郑尚书额角沁出细汗,躬身而退时,席间隐有低笑。几位大臣交换着眼色,都在暗自揣测女帝话中深意。
轮到裴砚之时,满座皆屏息以待。这位新任兵部侍郎虽年轻,却以心思缜密着称。众人都以为他必献奇巧之物,却见他自袖中取出一盏素白瓷碗。那碗胎薄如纸,在暮光中几乎透明,碗中清汤澄澈如泉,浮着三两片新摘的谷雨茶芽,旁缀一朵未绽的芍药花苞,萼片青碧,似含羞半掩。
"臣的茶无名,只取谷雨寅时之水,煎今年第一茬云山雾芽。"他声如碎玉,指尖轻推瓷碗,花苞随水波微旋。那动作优雅从容,仿佛不是在献茶,而是在下一盘看不见的棋。
女帝执银勺轻搅,汤水温热氤氲,那芍药竟如活物般缓缓舒展。当最后一层花瓣展开时,一粒朱砂色红豆倏然坠入茶汤,荡起的涟漪如血痕在水中蔓延。
满座哗然。御史中丞惊得打翻了茶盏,紫袍上洇开一片褐痕。几位老臣面面相觑,有人已悄悄按住腰间佩剑。
女帝抬眸,见裴砚之立于烛影深处,眼底映着跳动的焰光,恍若星子坠入深潭。她指尖摩挲着碗沿,忽道:"《本草》说红豆辟邪,裴卿这是要镇紫宸殿的妖氛?"话音未落,一阵穿堂风掠过,廊下宫灯齐齐摇曳,将众人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夜漏初更·密函藏花
茶宴散后,女帝独坐甘露殿批阅奏章。更漏滴到子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穿堂风扑灭了所有烛火,殿内霎时漆黑如墨。窗外树影婆娑,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拍打窗棂。
黑暗中传来衣袂窸窣声。有人将一盏琉璃灯轻放案头,灯罩上《谷雨耕织图》被光影唤醒——农夫扬鞭驱牛,农妇俯身插秧,竟随光晕流转而动作。那画面栩栩如生,连牛蹄溅起的水花都清晰可见。女帝指尖抚过灯罩上凸起的稻穗纹,忽然触到一处暗榫。
"咔嗒"轻响,灯座滑出一卷素绢密函。展开后竟无一字,唯夹着一朵干枯的荼蘼花,瓣缘蜷曲如焦纸,却仍能嗅到一丝残存的甜香。
"'开到荼蘼花事了'……"女帝蹙眉捻花,指尖传来花瓣脆裂的细微声响,"裴卿这是咒朕的江山到了末路?"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殿内温度骤降。
裴砚之单膝跪在青玉砖上,袍角沾着夜露:"臣申时收到北衙密报,陇西节度使私调府兵,以剿匪之名囤粮于苍梧峡。"他抬头时,琉璃灯映得眉间朱砂痣如血,"荼蘼开尽便是立夏,有人想趁春末换天时。"
女帝倏然冷笑。她将枯花压在案头《诗经》页间,恰覆于"七月流火"一句上。羊皮纸透出花影,似火中残蝶,随时可能被焚尽。
"那便让他们知道——"书册合拢的闷响惊飞檐下宿鸟,"朕的江山,永无'花事'了之时。"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在黑暗中闪着寒光。
窗外忽起惊雷,初夏的第一场暴雨倾盆而下。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如千军万马奔腾。女帝站在窗前,看着雨幕中模糊的宫墙轮廓,轻声道:"裴卿,你说这场雨,能洗去多少尘埃?"
裴砚之垂首而立,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陛下,雨再大,也洗不尽人心里的尘埃。"
女帝转身,烛光在她眼中跳动:"那就让血来洗。"她的声音淹没在又一道惊雷中,而殿外的雨,下得更急了。暮省·茶宴
紫宸殿内·夜雨惊雷
暴雨如注,檐角铁马在风中铮铮作响。甘露殿的沉香被湿气浸透,竟凝作细密的水珠,顺着金猊炉的纹路缓缓滑落。女帝指尖轻叩案几,那节奏与雨打琉璃瓦的声响渐渐相合,恍若两军对垒前的鼓点。
裴砚之仍保持着单膝跪姿,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滴在青玉砖上。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方素帕,帕上墨迹被水汽晕染,隐约可见"苍梧"二字。"臣离席时,郑尚书家仆暗中递来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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