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楼二楼东厢的雕花窗棂漏进半方晨光,将软榻上李三苍白的脸照得像张薄纸。
皮延林往嘴里丢了颗瓜子,嗑壳的脆响混着楼下飘来的《采莲曲》,倒像是给这紧张的局添了层荒唐的糖衣。
他斜倚在铺着锦缎的软榻上,衣角沾着后巷青苔的湿痕,眼皮却耷拉着,活像个宿醉未醒的浪荡子。
"他们不会想到我们躲在这儿。"他把瓜子壳吐在掌心,余光瞥见顾清欢攥着铁尺的指节泛白。
女捕头的绣鞋尖抵着青砖缝,每动一步都带着刀刻般的利落,此刻却在李三榻前停成了尊雕塑,眉峰压得低低的,像片要落雨的云。
"你到底是谁?"顾清欢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铁。
她蹲下身,铁尺尾端轻轻挑起李三染血的衣襟——心口那枚朱砂印还在渗着淡红,像朵开在肉里的恶花,"昨日在玄案司后巷,那碗掺了鹤顶红的茶汤,你扫一眼就说'茶沫里浮着三粒碎梅核'。"她抬头时,眼尾的淡疤跟着动了动,"寻常杂役哪能分得清毒理?"
皮延林打了个哈欠,手指在桌沿敲出懒散的节奏。
他能听见顾清欢靴底与地面摩擦的细响,能闻见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沉水香——这是十年蹲茶馆练出的本事,把人间烟火都熬成了眼睛和耳朵的养料。"我就是运气好。"他捏着瓜子的手顿了顿,"从前帮人写状纸,总听讼师说'要查毒案,先看茶米油盐',听得多了......"他忽然笑起来,眼尾微弯,"就成了会咬文嚼字的杂役。"
话音未落,软榻上的李三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他的手指抠进锦被里,指缝间渗出血珠,瞳孔散得像团雾:"血契......圣君......赤凰纹......"声音沙哑得像破了洞的箫,每个字都带着股腐味,"祭台......血浸因果录......"
皮延林的瓜子壳"啪嗒"掉在地上。
他往前凑了凑,能看见李三后颈青筋暴起,像几条扭曲的蚯蚓——这不是普通的惊醒,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着喉咙往死里掐。"赤凰纹?"他低声重复,记忆突然被撕开道口子:上个月在茶棚听老书匠说书,说前朝皇族祭祀时,祭坛砖缝里刻的就是赤凰绕日纹。
顾清欢的铁尺"当啷"磕在桌角。
她猛地站起身,裙摆扫得茶盏摇晃,"前朝皇族早被圣君教屠尽了。"她盯着李三抽搐的嘴角,喉结动了动,"我父亲......"话头突然断了,像被谁掐住了脖子。
她转身抓起案上的青布包袱,"我去楼下看看有没有动静。"门帘掀起又落下时,带进来一阵风,吹得李三额前的乱发乱飞。
皮延林望着门帘上晃动的阴影,等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口,才翻身躺平。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时,他差点没绷住表情——"今日签到地点触发:醉花楼二楼东厢。
当前躺平时长:0:59:30。"他数着心跳熬过最后十秒,直到"叮"的一声轻响,耳后突然泛起热意,像有人往他耳道里塞了团烧红的炭。
"鉴谎耳已绑定。"系统音刚落,李三先前的梦呓就开始在他耳边回放。
那声音比刚才更清晰,连喘息时的颤音都听得真真切切:"血契......圣君......赤凰纹......祭台......血浸因果录......圣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最后那句突然拔高,像根针戳进他耳膜。
皮延林猛地坐起来,瓜子撒了满地——他分明记得,李三刚才说这话时,眼皮是合着的,根本没醒。
楼外传来打更声,"咚"的一下,惊得檐角铜铃乱响。
皮延林的手指抠进榻沿,指节泛白。
圣君教这些年在大晋各地设香堂,他早听玄案司的人说过,但"圣君不是一个人"......难道那尊被万人叩拜的圣君像下,藏着的是个活人堆?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响让他后颈的寒毛全竖起来。
皮延林瞬间滚下软榻,在李三后腰一托就把人塞进床底暗格——这暗格是他刚才装醉酒时,用鞋尖蹭着榻脚摸出来的,木头缝隙里还沾着香灰,倒像是特意留给逃犯的。
他刚躺回原处,门就被推开了。
"哟,这不是皮杂役么?"
来者是魏通判身边的张七,腰间悬着玄案司的铜牌,靴底沾着泥,说话时带着股酒气。
皮延林眯起眼,看见他袖口露出半截红绳——那是圣君教香客才戴的"祈福绳"。"张捕头?"他扯出副醉醺醺的笑,手指虚点对方腰间,"大早上的,查案还是查酒?"
张七的目光在软榻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皮延林脚边的瓜子壳上:"魏大人说后巷出了血案,让咱们挨楼搜逃犯。"他踢了踢桌脚,"皮杂役倒是会挑地方,醉花楼的姑娘们可还等着给你醒酒呢。"
皮延林打了个酒嗝,手往怀里一摸,摸出半吊铜钱拍在桌上:"我哪敢劳烦姑娘,这不正等清欢姐来带钱么?"他故意踉跄着去勾张七的肩膀,"张捕头要是闲得慌,不如陪我喝两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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