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延林是被忘川水的呜咽声惊醒的。
他恍惚看见自己的魂魄浮在半空中,下方是玄案司的青瓦屋顶,顾清欢正抱着他的肉身,指尖死死掐着他的人中,指节泛白。
她的睫毛上挂着水珠,不知是泪还是晨露,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凉得像黄泉的冰渣。
"醒了?"沙哑的女声撞进耳膜,魂魄"咻"地钻回体内。
皮延林呛了口冷风,喉咙里像塞了团烧过的棉絮,偏头就撞进顾清欢发红的眼眶里。
她的手还按在他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比他发烫的皮肤更灼人。
"这感觉......"他舔了舔干裂的唇,望着自己半透明的指尖在晨雾里忽隐忽现,"像是被命格排斥。"话音未落,胸口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痛,像是有根无形的线正勒着他的心脏,一下比一下紧。
顾清欢的手指骤然收紧:"你还能撑得住吗?"她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他后颈的骨蝶印记,那是他用十年签到换的玄功印记,此刻正淡得几乎看不见。
皮延林望着她发间沾的草屑——定是抱着他翻了半条街找能避阴的屋顶——突然笑了。
他抬起手,用指节蹭了蹭她眼下的青黑:"撑不住也得撑。"话尾被风卷走时,他听见远处传来梆子声,是五更天的更夫在敲。
可那声音不对劲,像被浸在水里,闷闷的带着哭腔。
"清欢,你听。"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顾清欢侧耳,远处的更声里混进了细碎的呢喃。
是卖炊饼的老张头?
他向来天不亮就支摊子,此刻该在揉面才对。
可那声音分明是"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是寺里老和尚念的《金刚经》。
再近些,墙根下缩着的老乞丐突然直起腰,浑浊的眼睛变得清亮,双手合十:"生者无梦,死者不眠,因果乱矣。"
皮延林眯起眼,看见老乞丐的命数线在他"寻痕眼"下乱成一团,红的是阳寿,黑的是业障,此刻全绞成了灰线。
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槐叶,叶面竟凝着霜——七月天,玄案司后巷的老槐树不该落叶子,更不该结霜。
"命簿崩乱的前兆。"他低声道,喉间泛起腥甜。
意识又开始飘,他本能地摸向腰间的系统界面——每日签到的时辰到了。
顾清欢看着他突然闭紧眼,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
他的唇在动,像是在念什么咒语,可她凑近了只听见含混的"签到"二字。
下一刻,他眉心的骨蝶突然亮得刺眼,连带着整个人都变得半透明,像要融在晨雾里。
"恭喜宿主进入「断阴阳·第二重」,可短暂脱离自身命格。"
机械音在皮延林识海炸响时,玄案司的朱漆大门"轰"地被撞开。
墨影的黑斗篷卷着腥风扑进来,身后跟着二十多个圣君教信徒,个个眼眶发黑,脖颈上缠着泛紫的魂锁——是拿活人生祭换的邪术。
他望着皮延林半透明的身影,嘴角扯出冷笑:"果然在这。
白骨判官令......能改命的东西,归我了。"
皮延林的意识轻飘飘浮起来,低头看见自己的肉身正靠在顾清欢怀里,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
他活动了下"魂魄"的手指,竟能触到风的形状——这就是脱离命格的感觉?
他抬手指向最近的信徒,那人体内的命数线突然缠成死结,信徒闷哼一声栽倒,脸上的邪祟之气瞬间消散。
"清欢,往后退。"他的声音同时在顾清欢耳边和半空响起。
顾清欢反手抽出腰间的乌鞘刀,刀身映出墨影阴鸷的脸。
她知道此刻皮延林的魂魄在外,肉身毫无防备,咬着牙迎上墨影的魂锁咒——那锁链泛着幽蓝,缠上她手腕的瞬间,她听见自己的骨节在响。
"没用的。"墨影掐诀,魂锁突然收紧,顾清欢的刀当啷落地。
她看见自己的命数线被锁链扯得笔直,像是要从身体里抽出去——这是要抽魂的狠招!
"你不懂规则,所以才会输。"
清冽的男声从头顶砸下。
顾清欢抬头,看见皮延林的魂魄悬在屋檐上,月光似的清辉裹着他,连半透明的身影都显得凌厉起来。
他指尖虚划,墨影突然惨叫,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他体内的命数线正根根断裂,像是被无形的剪刀剪断。
"圣君教的术法,说到底是偷命簿的边角料。"皮延林飘下来,停在顾清欢面前。
他的魂魄伸手接住她滑落的刀,刀身突然泛起白光,"而我......"他转头看向墨影,后者已经瘫在地上,只剩进气没出气,"我现在能看见规则本身。"
玄案司的打斗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皮延林望着满地瘫软的信徒,意识突然剧烈摇晃——他能感觉到魂魄与肉身的联系在变弱,像根快烧完的线。
顾清欢扶住他的"魂魄",掌心却只触到一片凉雾。
"皮延林?"她声音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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