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门的光裹着周觉的脚尖时，他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这不是元界副本惯有的冷冽数据波动，而是一种温热的、带着旧棉布味道的触感，像极了小时候母亲给他盖被子时，指尖扫过脖颈的温度。
等视线重新清晰，他听见林浅倒抽冷气的声音。
"茉莉香......"沈舟的声音带着机械工程师特有的冷静，却也多了几分发颤的尾音，"浓度0.3%，和周觉家老宅2017年的环境监测报告吻合。"周觉这才注意到鼻腔里萦绕的清苦香气——是母亲最爱的虎头茉莉，每年梅雨季都要在窗台上摆三盆，花瓣落进青瓷碗里，泡出来的茶总带着若有似无的涩。
他的目光扫过墙面。
那张12寸的合影正挂在玄关处，褪色的相纸边缘卷着毛边，是他7岁生日时拍的。
照片里穿蓝布衫的女人弯着腰，把他举在怀里，两人的笑都带着点没准备好的仓促——母亲总说那天相机按快门前，他刚把奶油抹在她鼻尖上。
"这不是设计出来的。"周觉的喉结动了动，声音轻得像怕震碎空气，"这是我的记忆。"
"但你的母亲......"白芷的声音从他身侧飘来，带着预知者特有的混沌感，"已经去世三年了。"
楼梯传来脚步声。
那声音太熟悉了。
周觉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是母亲常穿的软底布鞋，鞋跟磨得薄了，每一步都带着"吱呀"的轻响。
他记得初中住校时，每个周末回家推开门，总能先听见这串声音，接着是母亲探出头的笑："小觉回来啦？
汤在锅里温着。"
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的瞬间，周觉的指尖在身侧蜷成了拳。
是她。
齐耳短发被发绳松松绑着，鬓角沾着点面粉——像极了当年他偷吃灶台上的糖瓜时，母亲追着要拍他手心的模样。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眼角的细纹随着笑容漾开："小觉，你终于回来了。"
"这可能是幻象。"林浅的手按在他胳膊上，指甲几乎要掐进布料里。
周觉能感觉到她的体温透过衬衫渗进来，带着不属于这个空间的冷意——元界副本的拟真环境向来恒温，不会有活人真实的体温波动。
他没有立刻回应。
魔术师的训练让他的瞳孔自动收缩成观察模式：母亲嘴角上扬的角度比记忆中多了三度，右眉尾因为肌肉控制不均微微吊起；声音频率偏高了15赫兹，像在模仿时调高了变声器的参数。
最关键的是，她的影子——在玄关暖黄的壁灯下，真实的母亲会因为常年站灶台，右肩略低半寸，影子里右肩轮廓该更模糊些。
但此刻地上那道影子，双肩平得像用尺子量过。
"留下来吧，这才是你的家。"她的手伸过来，指尖刚触到他手背，周觉就打了个寒颤。
不是因为冷，是因为温度——母亲的手总带着点灶火的余温，冬天暖，夏天温，可此刻这只手的温度精准维持在36.5度，像实验室里的恒温水袋。
"如果这里真是家......"周觉喉结滚动，故意让声音带上点少年人特有的哽咽，"那你知道我小时候最怕什么吗？"
"怕黑，怕打雷，怕你爸回家晚。"她回答得太快了，快得像数据库调取数据的"唰"一声。
周觉的心脏重重撞了下肋骨——这三个"怕"是他五岁时躲在母亲怀里抽抽搭搭说的，当时父亲出差三天没消息，他缩在被窝里哭着说"爸爸是不是被雷劈走了"。
除了母亲，连老魔术师都不知道这个细节。
白芷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指冰得惊人，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周觉，别被迷惑！"
他轻轻摇头，目光依然锁在"母亲"脸上。
他能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极淡，却逃不过魔术师对微表情的捕捉——就像变牌时，观众眨眼的瞬间，牌背的折痕会泄露秘密。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他问，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在水面的叶子。
"留下来......别再逃了。"她的手攥紧他的，指腹的茧磨得他手背发疼。
周觉忽然想起真实的母亲，她的茧长在虎口，是揉面时磨出来的；而这双手的茧在中指第一关节，更像长期握笔的痕迹——元界系统大概调取了他记忆里母亲的影像，却没复制到生活的细节。
空间突然震颤了一下。
周觉看见墙角的老式挂钟停了摆，秒针倒着走了半格；茶几上的茉莉花瓣无风自动，在半空聚成模糊的数字"99"。
"你不是她。"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里映着裂痕——不知何时，客厅的白墙裂开蛛网状的细纹，像块被敲碎的玻璃，"因为她永远不会让我放弃希望。"
"母亲"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的皮肤开始出现像素化的闪烁，右耳轮廓先变成细碎的蓝光点，接着是鼻梁、嘴角。
但下一秒，那些裂痕又诡异地愈合了，她的手反而更用力地拽住他："小觉，厨房的糖醋排骨快糊了，跟我去看看。"
她转身时，周觉看见她后颈露出一道淡蓝色的数据流，像条小蛇般钻进衣领。
他没有挣扎，任由她拉着往厨房走。
门帘掀起的瞬间，他瞥见厨房里的景象——灶台上的砂锅正"咕嘟"冒泡，蒸汽里隐约映出另一个身影，背对着门，正在切土豆丝。
那身影的肩线，像极了老魔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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