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里,空气像一张揉皱的宣纸,满是颜料味与铅笔划过纸面的摩擦声。
周墨坐在画台前,笔尖落下时已是黄昏。
窗外的天色像旧照片一样褪了色,墨蓝里掺着一点点橙。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米悦。
她的画本摊开着,一支自动铅笔在纸上划过,又停,又画。
像她自己——
总是在靠近和后撤之间,来回试探。
天已经全黑了,画室里没开大灯,只开了那盏吊在中间的暖光灯。
灯下,两人各坐一侧,影子拉长到桌脚,像彼此心底那些没说出口的情绪——
被拖得很长,也压得很低。
“我们今天,”周墨终于开口,“是不是,一步没出过门?”
米悦没应声,只是翻了一页画本。
“走走吧。”他站起身,拉了拉围巾,“你陪我透透气。”
米悦还是没动。
他又补了一句:“不是去哪儿。就是走走。”
她这才抬起眼看他,眼神藏在睫毛后头,像夜色后一盏没灭的灯。
“你这话,”她站起来,淡淡说,“听着像约会邀请。”
“如果你不拒绝的话,”他咧嘴笑了一下,“那就当是。”
米悦没说话,只是走到衣架边,拿下她那条灰蓝色围巾,围了一圈,动作极慢。
然后——
就那么自然地,跟上了他。
她没问去哪儿。
他也没说目的地。
但两个人的脚步,一前一后,一样轻,一样默契。
像不是刚在一起不久的情侣,而是早就习惯了彼此气息的人。
那一刻,他们都没说话。
可夜风吹来时,他们的影子——靠得,比谁都近。
——
冬夜的街道,灯光错落,霓虹拉成一条一条温柔的线。
他们并肩走出了校门,走进了一街道,这里有学生们最爱的夜排档——
白塑料桌、红小板凳,铁锅咕噜冒着热气,烟雾在灯光下像起舞的龙。
人声鼎沸,却不喧闹,像一种熟悉的生活的噪音。
喧哗里包着的,是热气腾腾的生机。
周墨停在一处摊前,指着招牌:“进这家试试?”
米悦站在他旁边,围巾裹着脸颊,只露出一双眼。
“你吃得惯这儿吗?”他问。
她摇了摇头:“我不饿。”
周墨没再追问,也没表现出失望。
他只是低头,跟老板点了一锅鸳鸯锅,小份,两人份,还特别强调了“微辣”。
菜单上,他选了藕片、牛肉卷、香芋、手打丸子。
还有她上次在食堂自助柜台前站了十秒才夹起一块的玉米棒。
点完后,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坐在他对面,目光顺着街角那盏挂灯打下来的光线落在桌面。
像是无意的发呆,又像是——在等什么。
“你常来?”她随口问。
“以前一个人来过,”他把围巾解下来搭在椅背,“现在,不想一个人吃。”
服务员把锅端上来的时候,米悦盯着鸳鸯锅中央那条红白分界线看了很久。
“你知道我不爱吃辣的。”
“尝尝。”他说得轻,却笃定。
她没接话。
但周墨已经开始下菜。
他拿起筷子,将香芋、小玉米、脆藕一一下锅。
每夹一块,他都像在画里调一个最合适的色。
没有问她吃不吃,也没有等她说“我想吃”。
只是安静地做,像是一种不需验证的信任——她在,就值得被照顾。
火开始沸腾,香味弥散。
街角传来小摊收音机里老歌的旋律,歌声说“这一生关于你的风景都很长”。
米悦低下头,拉了拉围巾,挡住了刚扬起的嘴角。
她没说饿。
但她伸出筷子,轻轻拨了拨锅里的藕片。
热气扑到她睫毛上,眼神模糊得像一幅水雾调色画。
那一刻,谁都没说“喜欢”,谁也没提“在一起”。
可鸳鸯锅中间的那条分界线,就在他们两人筷子交错间,悄悄消失了。
——
锅开始冒泡的时候,桌面上的雾气也开始上升。
米悦还是没动筷。
她坐在那里,像在等一个信号,又像是在克制某种冲动。
周墨没催她。
他只是继续用自己的方式——
慢、静、不声不响地——
把一块块她可能喜欢的食材轻轻下进锅里。
脆藕在汤里一圈圈翻着,香芋散着奶白色的细泡,丸子浮起来后又被他按下去一次,像某种有耐心的坚持。
他先动筷子,夹出几块软糯的芋头,放进她碗里,没有说一句“吃吧”,也没有说“我为你夹的”。
他只是看着锅,像是顺手,像是习惯。
米悦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东西,没拒绝。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片藕,咬了一口。
“……不辣。”她轻声说。
“那就好。”他应得也轻。
她点了点头,没有夸他,也没有笑,但又咬了一口。
锅里雾气越来越重,她的睫毛上有一点潮意,不是哭,是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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