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的夜,是墨汁里掺了碾碎的青铜末的颜色。偷渡船“破浪号”像一片被诅咒的枯叶,在狂怒的墨绿色波涛间疯狂颠簸。每一次船体被巨浪高高抛起,都能看见下方深渊般的海水中,幽冥殿追兵那些扭曲断裂的巨大青铜舰骸,如同被嚼碎后又吐出的巨兽骨骼,在翻涌的泡沫中若隐若现。
陆昭雪死死抓住湿滑冰冷的船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她腕间那道暗红色的血誓纹路,此刻正烧灼着皮肉,发出烙铁炙烤般的滋滋微响。纹路的中心,紧紧贴着一块触手温润、却又仿佛蕴含着星辰重量的——陈百草遗留的羊脂白玉简。玉简边缘,一道细微却狰狞的裂痕,正随着血誓纹路的灼烧,缓慢而坚定地蔓延。
旁边传来压抑的痛哼。夜无痕背对着她,倚靠在冰冷的桅杆底座上。他赤裸的后背,那些曾经布满诡异星图、又在焚契时褪去石化的区域,此刻布满了细密的龟裂纹路。北海冰冷刺骨的海风像无数把带着倒钩的小刀,刮过那些伤口,带出细密的血珠。血珠沿着他嶙峋的脊骨滚落,滴入下方咆哮翻腾的墨色波涛中。诡异的是,那血珠竟没有立刻被海水稀释,反而在接触到浪尖的刹那,凝而不散,如同烧红的铁水坠入冰水,瞬间凝固成一个个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百草诀》手印的印记!每一滴血珠,都在重演五岁女孩踮脚采药的稚拙轨迹!
“当家的!”巫铃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从船尾传来。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急速飞舞,仅存的数百只毒蜂在她操控下,如同一片闪烁着幽绿磷光的乌云,正艰难地托举着一块从陆昭雪腕间玉简上刚刚崩裂脱落、散发着微弱白蒙蒙光晕的残片。“玉简在裂!这些裂纹……”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不像是被外力震碎的!你看那些纹路走向……天呐,是阵法!是陈老爷子故意刻在玉简内部的引导阵法!”
毒蜂的翅膀高频震动,抖落星星点点如同微尘的惨绿色磷粉。这些磷粉落在悬浮的玉简残片上,如同显影的药水,竟缓缓勾勒出一幅残缺不全、却宏大深邃的——隐云谷地下深处的星图脉络!其中几处关键的节点,赫然与焚契明志那夜,烙印在谷底的往生阵纹核心坐标重合!
就在这时——
“咻!咻咻——!”
刺耳的破空声撕裂海浪的咆哮!数道燃烧着惨绿色魂焰、足有手臂粗细的——青铜巨弩箭矢——如同从地狱深渊射出的毒牙,穿透浓厚的海雾,直扑“破浪号”的船舷!
“滚开!”铁十七的咆哮如同炸雷!他庞大的身躯如同礁石般矗立在船头,那条缠绕着狰狞紫色噬灵草根须、此刻正因激战而皮开肉绽的粗壮手臂,肌肉坟起如虬龙!他竟不闪不避,蒲扇般的巨手张开,带着狂暴的蛮力与噬灵草赋予的剧毒腐蚀之力,猛地抓向射到眼前的青铜巨箭!
“咔嚓!咔嚓!”
刺耳的金铁扭曲碎裂声响起!那坚韧堪比精钢的青铜箭矢,竟被他硬生生捏爆!箭身内部并非实心,而是塞满了深紫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腐尸花粉!
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混杂着尸体腐烂甜香与剧毒腥气的味道,如同一个无形的、巨大的拳头,狠狠砸在铁十七的鼻腔!这股味道是如此熟悉,瞬间将他拽回多年前那个几乎要了他性命的毒瘴谷!
“呕……妈的!!”铁十七双眼瞬间布满血丝,胃里翻江倒海,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因为刻骨的恨意和惊悸!“和瘴气谷里那要命的毒雾……一个味儿!这帮杂碎阴魂不散!”他猛地挥手,将沾满紫色花粉的箭渣甩入海中,花粉遇水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冒起阵阵腥臭的白烟。
变故陡生!
“呼啦——!”
原本被海风吹得紧绷鼓胀的破烂船帆,竟在毫无征兆的前提下,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撕扯,猛地朝反方向狂舞起来!与此同时,一道灼目的、带着轮回气息的——青色镜光——猛地从陆昭雪的袖口迸射而出!正是那枚记载着陈百草生前影像的——往生镜碎片!
镜光如同受到召唤,精准无比地照射在陆昭雪腕间玉简那道蔓延的裂痕之上!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
“嗡——!”
玉简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白光并非散射,而是如同投影光束,直射向船头前方翻涌的滔天巨浪!
浪尖之上,雾气扭曲、凝结,一个清晰无比的、带着无尽凄凉与决绝的幻象——陈百草临终前的场景——被清晰地投射出来!
画面中,光线昏暗,像是在某个摇摇欲坠的草庐。须发皆白、形容枯槁的陈百草,嘴角不断溢出暗金色的鲜血。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尖凝聚着最后也是最精纯的元婴之力,如同最锋利的刻刀,正一笔一划,在一根被强行剥离出的、闪烁着玉质光泽的肋骨上,艰难地刻录着繁复到令人眼晕的符文!那符文流转的气息,正是《星辰炼器经》!刻录带来的剧痛让他浑身痉挛,但他浑浊的老眼却燃烧着最后的执念。当他终于刻完断骨上的最后一个符文,手指再也无力支持,猛地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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